第623章 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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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她没什么文化，只会绣花。为了养活我，她就绣一些手帕什么的拿出去卖，有时候有人家办喜事，也会托她帮忙绣点大红喜被什么的。绣喜被赚的多，所以啊，小时候看到红喜被，我就知道，那天又有肉吃了。
“因为我妈手艺好，又带着我无依无靠，街坊们可怜我们，就经常给我妈介绍一些活计做。时间久了，大家都忘了我妈叫什么名字，就管她叫绣姐，后来又叫成了绣姨。”
原来，绣姨的名字，是绣花的“绣”字。
听到这一段的时候，池意希不自觉地有些感伤。
她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又问到：
“那你爸呢？为什么他后来又愿意认你了？”
大概是因为想到了以前的苦日子，丁飒的脸色也有些阴郁，听到池意希的声音，他才勉强又笑了一下，接着说起了故事：
“大概是我三岁多的时候，我爸找上了我跟我妈，要带我们走。当然了，这些事情，我当时太小，根本就不记得，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妈一开始还以为我爸良心发现，结果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我爷爷有一套房子，不肯给我爸，要求他必须尽快结婚生子，踏踏实实过日子，才肯把房子给他。
“为了拿到房产证，我爸又一次骗了我妈，带着我去见了我爷爷。我爷爷知道所有的事情之后，一开始很生气，不过骂了我爸两天之后，还是把房子给了他。
“就这样，我跟我妈终于过上了几天安生日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丁飒又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水。
虽然他还没开口，但池意希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到这里肯定还不是结局
大概是觉得有些冷，他伸手将车里的空调开大了些，然后又接着说到：
“跟我爸相认以后，我跟我妈就跟着他搬进了爷爷给他的房子。就是那次我带你去的公园旁边，那儿之前有一个小区。房子不算豪华，三室两厅，是爷爷之前置下的，公司破产之后，就只剩下了那一套房子。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爸还是没有给我妈一个名分，一直回避着结婚的事情。”
丁飒的父亲，大概从来就没有真的爱过绣姨吧。如果是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又怎么舍得让她无名无分地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呢。
池意希心里如是想着，却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口。
这样的事情，丁飒的心里一定比池意希明白的多，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又如何轮得到现在她一个外人来随意评说呢
“直到我念小学之后，我爸都没有一个正经的工作，爷爷偶尔给他一些钱，他也拿去打麻将消遣。我妈为了养活我，一直在接一些绣活，有时候好不容易给我攒了学费，还会被我爸拿走。”
丁飒徐徐讲述着当年的故事，池意希亦听得十分仔细，两个人就坐在车上，停在街边，迟迟没有离开。
“再后来啊，那些人都开始选择买机器绣的绣品，觉得又便宜又整齐，而我妈能接到的活也越来越少。就在这个时候，我姨母在英国嫁给了一个有钱的珠宝商，开始不时会往我家接济一些。
“我爸借了我姨母的钱，跟着他的朋友开始做起了酒店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情况逐渐有了起色。而他也重新开始了以前那样泡妞喝酒的生活。
“有一次，他带了一个女人回家，却刚好被我妈撞见了，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我爸就指着门口，让我妈滚出去，说她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故事说了这么久，池意希心里也大概有了一些猜测。
按照丁飒的父亲的那个性格，后来又有了些钱，让绣姨让位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你呢？为什么最后，没有跟绣姨一起走？”
“我当时大概也就七八岁吧，那时候哪懂得这么多事。”
丁飒自嘲地笑了一声，回答着池意希的问题，又讲起了后面的故事：
“其实，当时是我妈跟我爸谈的条件。她说，她可以离开，永远消失在我爸的生活中，但她要我爸好好对我，供我上学供我生活，不要亏待我，否则，她就会带着我闹到爷爷那里去。我爸最怕的就是我爷爷了，所以自然就答应了我妈的条件。
“我那时候只记得，有一天我放学回家之后，我妈就不见了，不管我怎么哭怎么闹，都找不到她。我天天哭天天闹，我爸就打我，嫌我烦。他告诉我，我妈不要我了，走了。
“因为他的话，我从小都在埋怨我妈，在心里恨了她很多年直到后来”
说到这里，丁飒便禁住了声。
他把头扭朝窗外，不再说话，也不再动作，只是偶尔叹一口气。
池意希从来没有见过丁飒这副模样。
可是，她知道，如果她想哭的话，也会把头别过去，看着窗外，不让身边的人发现自己的眼泪。
丁飒不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池意希也没有出声，她靠在座椅靠背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一片漆黑的夜空。
听完了绣姨的故事，池意希一时竟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在绣姨的一生里，始终都被那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所困扰着，那池意希自己呢？
困扰着池意希的那个男人，究竟又爱不爱她呢？
这个问题，在这两天的事情接连发生之后，池意希竟突然无法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了。
就在池意希心里思绪万千时，丁飒突然又开口，声音轻飘飘地，那些话语像是都被风吹走了一半科源kybk
丁飒突然开口，打断了池意希的思绪。
池意希不禁一怔，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其实，池意希自己也有些疑惑。
这么晚了，丁飒带她到这里来，恐怕不会只是为了吃一碗汤面，和听一个故事而已。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嗯，我想告诉你的是，做一个母亲，真的没有那么容易。”
丁飒的话，让池意希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当然知道，丁飒现在说的不是绣姨，而是池意希自己。
池意希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几分愁色，语气带着一丝叹息：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实我也没有想好，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希希，我虽然不知道，你和表哥之间究竟还有多少事情，但是我知道的是，如果一个孩子不能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成长的话，那他这一生，都会过得很苦。”
丁飒说话的时候，伸手往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探了探，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自己的动作。
池意希看到了他的这几个举动，笑了笑说到：
“你是不是，想抽烟？”
“哈，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有个孕妇在我旁边坐着，抽烟可不绅士。”
“戒了吧，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池意希的这句话，丁飒听在耳中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听她说过。
他顾自笑了笑，没有回应戒烟的话题，而是转而又说到：
“诶，我告诉你啊，我其实一直到17岁的时候，都不知道我妈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不要我了。这么算一下，我好像恨了她十年吧。你说，我是不是真混账”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只是因为不知道真相而已。”
“可是，那十年里，我妈心里该有多苦啊。”
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前，池意希只觉得丁飒是一个纨绔子弟，年纪还小，也不太懂事，每天只是吃喝玩乐。
可现在，池意希才突然发现，他的每一次笑意里，似乎都带着一些似有若无的苦涩。
“既然之前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挽回的话，就在未来的日子里，去补偿她吧。”
“补偿有些东西，也许是永远也补偿不上的。”
丁飒又是一声自嘲的苦笑，转而又道：
“希希，其实有时候，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并不是对他的一种恩赐。出生，也许是一个人所有苦难的开始。
“你没有办法，去要求一个年幼的孩子，理解你的苦衷，理解为什么他要在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环境里成长。你不能要求他，去理解成年人的世界，可你也无法抹去他成长的过丁中受到的来自外界的伤害。”
听到丁飒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池意希有些诧异。
在今天之前，他留给她的印象，一直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屁孩。
可是，现在丁飒说这些话，却无一不在触碰着池意希心里最脆弱的位置。
丁飒不打算给池意希任何喘息的空间，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再次开口。
而他这次问出口的话，却比之前的那些，更加直白，几乎击垮了池意希心里最后的一堵高墙
“难道，你这一辈子都不打算让他知道，他真正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丁飒的问题，亦是池意希心里一直最在意的事情。
从那天在餐厅，听到徐文奕说出那些话之后，池意希心里就一直都纠缠着一团乱麻。
或许池意希可以接受徐文奕，徐文奕也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呢？
他长大之后，又能否接受自己的身世，还是说，真的一辈子都要瞒着他这些所有的事情
丁飒选择在这个时候带池意希来见绣姨，又和她说了这么多故事，根本就不是为了倾诉，而是为了劝诫。
他曾经因为绣姨的选择，在仇恨中和众人异样的眼光中度过了十年，可当他知道真相之后，却又要沉浸在对母亲的愧疚，和对父亲的埋怨之中。
比起正常家庭中成长的孩子，丁飒承受了更多的痛苦，而他却无处诉说。
池意希不知道，这些事情究竟是谁告诉丁飒的，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母亲，甚至也许这些故事中，也被人掺了一些谎言，而丁飒也许现在还并不知道
可是，只有伤害是不变的。
尽管丁飒现在每天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但谁又能知道，他心里装了多少无法为人道的苦涩？
他今天这样做，无非就是不愿意看到，池意希独自里的孩子，成为下一个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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