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情不知所起(4)(/)

    众僧人开怀大笑,与白若然相谈甚欢正是其乐融融的模样。但在此时,一个小和尚却瞟见一抹鲜红身影正在靠进。

    他赶紧起身:“住持日安。”

    众僧抬起头来,一眼对上乘云阴云密布的面容,一个个赶紧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乘云看了看白若然脸上微醺的红晕。她似是只有些醺色,但并未喝醉。面颊的红晕恰如桃花红蕊,双眸如花瓣沾露。不可谓不美,但这一眼看去,却像往乘云心口泼了一杯酒,叫他局促得胸口发烫。

    他面带不悦:“今日既便无甚香客,你们如此肆意放浪,成何体统?”

    “可是,今日是惊蛰啊……大伙儿这才……”

    若是往日,被乘云抓住这样光明正大的煮酒喝,那定是免不了一顿棍罚了。但今日饮酒是习俗所在,几人也便有了几分底气。

    白若然笑道:“今日惊蛰,本该高兴才对。住持也便坐下喝一杯吧?我还做了桃花糕,您尝尝?”

    乘云本欲拒绝,但心中又觉自己平日不是这般易怒的人。只是看到白若然与他人相处如此坦然,让他觉得分外失落。

    想了想,乘云竟真坐了下来。

    “也好,既是惊蛰节气,确也不该过于约束你们。”

    “嘿嘿,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住持竟然愿意陪咱们喝酒。果真不愧是空尘啊,这带来的酒就是香,连住持都拒绝不了。”

    乘云佯怒地横了说这话的僧人一眼,叫几人腆笑着收了话头,连忙端杯倒酒邀乘云同饮。这桃花酒醇香扑鼻,入口甘甜。乘云尝了尝,确也没喝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但就是觉得心底发闷,怎样都不痛快。

    几人闲聊饮酒,一转眼的,整壶美酒就尽数下了肚。

    对时常饮酒的几位僧人来说,这点酒倒是算不得什么。白若然出身将门,以前出入军营也常与士兵们对饮,早就是海量了。倒是乘云,才喝了两三杯,便已是满脸通红。

    “这下可好,住持怕是头一回饮酒呢。空尘,你快去拿一碗醒酒汤,我们把住持扶进房里去。”

    “好。”

    乘云倒是也没醉得不省人事,就是觉得脚下摇晃,两眼发花。像是中了毒似的。几个僧人将他扶到房里躺下,他却说今天的经文还没念完,偏要起来。

    几人无奈,只得给他倒了杯茶,便兀自离开干活去了。

    待白若然端了醒酒汤来时,只见乘云竟然摇摇晃晃去了庭院里,收捡放在那里的书卷。

    “乘云,你别弄了,当心点。我来给你收吧。”

    白若然上前扶住乘云,想接过他手里的书卷,但却被他转手避开。

    “不必。”

    白若然只得弯腰去拿笔墨。

    “不必,我自己拿即可!”乘云忽然怒道。

    白若然一愣,也不知是先前喝下去的酒上了头,还是这多日来被乘云的冷漠压得无可忍受了。她将手里的笔墨一扔,转手抓住乘云的手。

    “你可是生气了?”

    “没有。”

    “你分明就是在生气。可是觉得我与别人相处,让你觉得不高兴了?”

    乘云没有说话,但那股窘迫无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来。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下意识地别过了脸去不看白若然。

    但白若然却是不依不饶,上前迫使乘云转过脸来看着自己。

    “乘云,你就是在生气。”白若然欣喜地笑出声来。“你心里定是有我的,你定不是真的讨厌我。你可是觉得不知如何面对我?若不然,你怎会对我如此冷漠,不愿见我?”

    乘云不知道何为男女情爱。但那日白若然的一番话,却是他此生听见的最叫他心神难宁的话。他自认自己不讨厌白若然,但又不想显得自己对那日的事太过挂怀。

    故而只知一味的疏远,逃避。如今心思被一语道破,怎不叫乘云心头大乱?好心情文学网hxqx

    酒意上头让人思维迟钝。乘云摇了摇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想要推开白若然,却又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拿着书卷。这一抬手,便是哗啦一声,佛经清戒撒了满地。

    乘云本欲弯腰去捡,但低头却只见白若然明澈的双眼。唇上桃香四溢,吐息可引蜂蝶采撷,白若然阖上双眸,仰头便吻上了那片温热柔软的唇。

    这轻点细尝的触碰,于两人而言都如万丈风暴席卷胸中。但唇齿相融片刻之间,就足以叫人沉溺沦陷,心头本就岌岌可危的最后一道墙也随之轰然倒塌。

    两人纠缠缱绻,满园桃花为伴,佛经清规为榻,放纵抒怀。唯有这个清风飒飒的春日午后,成为了两人最为荒唐也最为回味的时光。

    那日是如何结束的,乘云已然记不清了。唯独记得半夜惊醒,察觉到周身那些微妙的变化,和身边空空如也的床榻时,那种茫然无措但又惶惑不安的感觉。

    房里悬挂摆放的佛像都是那日的见证。此时衬着月色,它们就似在怒视他,审问他,斥责他的不检点。

    而未过两日,再见到白若然时,他心头的愧悔不安终于被激发到了极点。乘云自觉自己大错特错,愧对佛祖也愧对白若然。但白若然却对那日的事只字不提,乘云更不知如何启齿。

    本以为此事就如黄粱一梦,梦醒便清。

    直到不久后,白若然无比郑重地告诉乘云,她有了身孕。

    此言正如五雷轰顶,让乘云愣怔原地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白若然面上泛着欣喜的笑意。她擒过乘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乘云,这是我们的骨肉。大夫说已有一个月了……乘云,你可愿还俗,与我柴米油盐共度余生?”

    乘云自认,自己此时应当高兴的。但高兴只是一瞬,紧接着涌上心头的就是无穷尽的惶惑和迷茫。诸多情绪挤压在脑中,让他几近崩溃。

    他是从未踏入红尘过的人,也不知柴米油盐是怎样的生活。还俗于他而言,如同走入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于任何人而言,这都是需要付出极大的勇气,才能踏处的一步。

    他沉默良久,心如乱麻。

    最终,他只能开口道:“我于你无意。这孩子是佛祖所赐,是芸芸众生之子……我会照顾他的,但请恕我不可踏出空门。”

    “这不是佛祖所赐,这是你的骨肉啊,乘云……”

    白若然失望不已,但乘云却已抽回手去。他跪倒在佛像前,紧闭双眼默诵着经文。唯有如此,他才能抑制住心绪,才能抛却脑中那些纷乱纠缠的念头。

    但于白若然而言,这却是最为冷漠的拒绝。

    她愣怔许久,心头五味杂陈。但原本她也知道她无力要求一个人摒弃一切,随她去过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何况她本非清白之身,能有那日的一晌清欢,已是平生求之不得的幸事了。

    她孑然而去,无比平静。但这平静,却似一把尖刀,将乘云心头的愧疚愈挖愈深。

    孕肚渐显时,白若然便再也不来千渡寺了。一来是夏日雨多路滑,二来是为避嫌。乘云也时而下山去看望她,但聂箐总在一旁陪伴照顾,他也帮衬不上什么。

    在白若然安心养胎的时候,千黛湖上的旧佛塔被人盘下,改造成了伶人阁。每日莺歌燕舞,灯火通明。而深夜时分,千渡寺也时常能够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敲打声。寺中僧人满寺寻觅,却都无果,众人也只好当作佛祖显灵,不再理会了。

    临近冬至时,七言降生了。乘云自是并未陪伴在白若然身边,是聂箐派人送了书信前去通知他,告诉他母子平安。

    虽只只字片语,但却让乘云陡然生出了冒着漫天风雪前去白若然的身边,陪她度过这漫漫长夜的冲动。

    只是这份冲动,最终还是没有变作现实。

    佛门净地从不问人的出身,也不论来处。既来之则安之,故而当白若然在再带着七言回到千渡寺时,寺中僧人虽觉震惊,但诸多疑问却都没有问出口。

    众人都争着抢着抱他,唯独乘云略显无措,不知是否该上前。

    “住持,您快来看啊。这孩子长得一副聪明相,以后一定有出息。住持,您快来抱抱他。这孩子一点儿也不认生呢。”

    寺中尼姑欣喜万分,将七言递到乘云的怀里。他小心翼翼怀抱着这小小的人儿,眉间难掩喜爱。他看了看白若然含笑的模样,相视无言却已胜过万语。

    正如那尼姑所言,七言自幼就聪明得很。五个月就会开口喊“娘”的音调。也不认生,谁都给抱。寺中众人都对这个孩子喜欢得不得了,每日都盼着白若然带着七言来寺中玩。到后来,索性将母子俩都留在了寺中一并照顾。

    转眼七言就到了学走路的时候。正巧这时前线又有战事,远征尤夷的大军浩浩荡荡奔赴大漠。整个大瀚朝都变得紧张兮兮,百姓们每日都围在布告栏下,期盼着前线传来捷报。

    这日春光正好,七言正在院里蹒跚学步。千渡寺中一派和谐之景,但此时,聂箐却慌慌张张地冲进了院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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