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面见君王(/)
常婉畏缩地点了点头,眼下也只有选择听白鹿歌的了。
白鹿歌遂理了理衣裳,带着常婉大步从那些禁卫兵身边走过。这一眼打量过去,还有一两张熟面孔。这些宫中的禁卫兵,当年可都是她的手下呢,此时瞧着他们,倒叫白鹿歌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府中前堂已坐了一个老太监,这人穿着华贵的黑衬金纹长衫,头戴捋金乌帽,面上的脂粉涂的好似刷墙,还娇艳地点了梅红色的唇脂。他端着茶杯一脸泰然,而白府的老管家陈伯却是卑躬屈膝丝毫不敢怠慢。
这老太监白鹿歌倒也认识,这不就是当年平安之乱中护驾有功的太监张宗亥嘛。这人以前本是太子北昌的近侍太监,但当年安氏倒台,他检举太子,又御前护驾,后来便被提拔成了主管太监。
瞧他如今的模样,倒还真有点儿风光正盛的架势。往这将门府邸一坐,竟像是主人家一样稳如泰山。他饮了口茶,脸上却顿时浮起嫌弃的表情来。
即便是君王派他前来传召,他一个老太监也该是乖乖在堂外候着,哪有主人家不在,就跑去堂中喝茶的道理?
虽说白家如今势力大落,但瞧这么个背弃旧主的太监也能在白家府中如此耀武扬威,只叫白鹿歌心底阵阵窝火。
她故作紧张地迎了上去:“张公公,哎呀,原来是张公公啊,我还以为是廷尉署派人来抓我了呢。那门口一水儿的禁卫兵,可吓死我了。不知我是犯了什么罪么?”
张宗亥慢悠悠地抬起头来,谁知一眼瞧去就见白鹿歌一身血呼呼地站在面前,当即是惊得他两手一颤,差点没把茶给洒出来。
“哎哟,三小姐您这是去干什么了啊,怎么弄得这样狼狈啊。”
“嗨,别提了。我这不是去找我这朋友嘛,谁知突然冒出几个无礼小贼来要杀她。杀她就算了,还藐视我弟弟,不把我白家放在眼里。如此无礼自大我岂能忍啊,这一生气,就下手重了些,把他们都给杀了。”
白鹿歌笑着拎起茶壶,给张宗亥的杯子添了些茶,遂即重重地将茶壶往桌上一放。
“公公喝茶。可别嫌弃我们白家的茶,没有宫里的贡茶那么香啊。”
饶是傻子,也能听得出白鹿歌语气里含沙射影的威胁感来。张宗亥心道这白家三小姐不是个疯子么,怎么言辞如此犀利。
他赶紧站起身来拱手作揖:“三小姐见谅,老奴年老体衰,这一路出宫前来传召有些累了,故而坐下讨了口茶喝,还请三小姐莫要怪罪。”
“公公说的什么话,我岂会怪罪您呢。您是御前的人,劳苦功高,请您喝杯茶是我身为后辈应做的。来来来,您喝茶呀,年纪大了就要多喝水,不然啊,老得更快。”
白鹿歌端起茶杯塞到张宗亥的手里。刚添了热茶,杯子里正是热气腾腾。张宗亥连连道谢,只得是无奈地抿了一口。
“喝呀,公公不是渴了么?这茶啊,就要热着喝才香呢。”
“不渴了不渴了,多谢三小姐。”
白鹿歌露齿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寒意。
“喝!”
张宗亥面露苦色,但又被白鹿歌这一身戾气吓得不敢反抗。这一身血了呼啦的,任是谁都会觉得她瞧着就跟地狱的恶鬼一样骇人。张宗亥舔了舔嘴唇,咕咚一声将烫口的茶水饮了下去。
“诶,这就对了嘛。公公可别嫌弃这茶不香,这是苦茶,清热祛火效果可好了,公公再多喝几杯,保管您日后出门都谦和气顺,上哪儿都招人喜欢。”
张宗亥一听这话,眉毛鼻子都皱成了一团去。
“不用了,老奴不渴了。三小姐,您还是赶紧换身衣服,带上这位常姑娘跟老奴进宫去吧,若叫君上等久了,那可谁都担当不起啊。”
“哦,对,您瞧我,差点儿就忘了。”白鹿歌一拍脑门儿。“陈伯,好好招待着张公公,多给公公倒几杯茶,让公公趁热喝了。”
“是。”
“三小姐,这,真的不用了……”
不待张宗亥把话说完,白鹿歌已兀自回了自己的庭院,压根没转头搭理他一声。
常婉接过白鹿歌扔过来的衣裳,忍着笑瞧着她:“你倒是胆子大,连君主身边的太监都敢不给面子。”
“给什么面子啊,你没瞧见他脸上的粉涂得面皮都瞧不出来什么样了么?我平生是最讨厌这种装腔作势趋炎附势的人了,还给他面子,也不瞧瞧他是在谁家的地盘儿。”187187xsxs
常婉噗嗤一笑,瞧着白鹿歌扬着下巴整理衣袍的模样。那一脸的坦荡,竟叫她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敬佩来。
当今这个世道,身为女子能如此不卑不亢。不向男子低头,不为身份差距而卑躬屈膝谄媚求存,所需的是多大的勇气?可偏生眼前这人,却似理所当然一般,将这份勇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此为人,不知让多少在男人裤腰下卖笑的女子既是羡慕,又是惭愧。
“你那么瞧着我作甚,我有那么好看么。”
常婉这才撇嘴挪开了视线:“少臭美了,你这穿衣打扮的风格,我真是瞧不入眼。”
两人迅速换好了衣裳,跟着张宗亥上了入宫的马车去。
这宫廷的马车自然不比民用马车那样摇晃。行驶在宫墙之中,竟像是静止一样稳当。常婉从未来过王宫,以往所见的罕元王宫,岂能与大瀚这等大国王宫相比。
此时瞧着眼前宏伟的黑砖红瓦,飞亭浮阁,直叫她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马车驶过宫门大道,正对着源乐宫正殿。偌大宽阔的正殿广场庄重肃穆,侍女侍从颔首叠指走得快而不乱。
这瀚王宫,倒还是这般有条不紊,一本正经。
白鹿歌撑着下巴笑了笑,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亭台楼阁,心里忽地有些百感交集。遥遥想起自己还十三四岁时,就是在这源乐宫后,跟霍麓展他们闹出了一番叫人哭笑不得的骚动来。
那时觉得,他们四人这也算是患难与共的交情了,这友情必定能百年长青。就像这源乐宫一样,固若金汤屹立不倒。
可如今,一个与白鹿歌本人反目成仇,一个兴许是参与谋害白家的人。所谓世事变迁,人心难测,大概便是如此吧。说到底,这世上其实什么都不会变,唯一会变的,只有人心。
白鹿歌下了马车,解下青焚枪和靴子里的匕首。一水儿的章程那是熟练无比,看得站在一边的张宗亥直瞪眼珠子。
走进正殿时,霍麓展和白朔邪已立在正殿中央了。两人前方还跪着一个人,白鹿歌一眼打量过去,那不是聂辒还能是谁?
此时的聂辒那是一脸茫然,不知所以。只瞧着奕峦君手里翻阅着那些从元江带回来的信件,眼里都是惶恐迷惑。
霍明宗和霍濯墨都垂手候在尊座台下,秦旃立在尊座右侧,见白鹿歌带着常婉进来了,眼底便闪过些许复杂之色来。
殿中的气氛十分严肃。白鹿歌虽是半路前来,但也不难看出这殿中怕是早已经经历了一番争论了。
她走到霍麓展身边,冲他暧昧地眨了眨眼,遂即拉着常婉对奕峦君跪地叩首。
“臣女叩见君上,君上万岁!”
“平身吧。”奕峦君抬了抬手。
过去了五年,奕峦君如今也已过了而立之年了。但那脸上除了蓄上了短短的胡须,却是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来。依旧是那般耐看,温文尔雅中透着精明睿智。
他冲白鹿歌淡淡一笑:“许久不见芷鸢了,不知近来身子可好?”
“谢君上关怀,臣女的病早好了,不然怎能与轸卬侯一同跑去元江,查那木家灭门的案子呢?今日臣女还出手,跟那前来暗杀证人的杀手打了一架,您瞧我这还是毫发无伤呢。”
“这便是千杀阁带回来的那个常婉?谁要杀她?”
“这个嘛,臣女也不敢妄言。”白鹿歌有意无意的瞟了秦旃一眼,但后者却是面色泰然毫无波动。
“臣女刚救下她回来,门口就碰见了张公公。马不停蹄就来见您了,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呢。”
霍明宗上前两步拱手道:“君上,臣以为吾儿和旌宁将军先前所说已足够明确。当年聂家联手白若然,策划了陨英大战。致使白家满门英烈战死,随后还将罪名推到百战侯白鹿歌的头上,使其含冤而死。
而后聂赦又因嫡子聂戎实则是木家私生子一事,指使与木家有私仇的白若然将木家灭门,并且为其掩饰罪证。如今证据确凿,此等欺上瞒下,藐视王法且公报私仇之作为实在令人愤慨!臣请意,重惩聂氏一族。”
言罢,霍明宗遂慷慨万分地跪地俯首。这般神情瞧得白鹿歌心底微愕,心道这霍丞相果真是公正廉明,如今竟然会站出来替白家说话了?
聂辒闻言赶紧俯首道:“君上明鉴,臣对当年陨英大战之事全然不知!臣弟原是木浦与大姨娘私通之子的事,臣也是刚刚才得知结论。君上,我聂氏一族素对君上忠心不二,还请君上莫要只信那几封信件和旌宁将军的一面之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