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暮弦(/)

    越兰亭往西市奔去不见人,正自惶然,躁郁不已。映波气喘吁吁,被她远远甩在了后头。

    “方才我见此处露了一束烟花,难道也是你们的人?”

    她懒得回他,左右四顾,只见一条长街月影幽深,石板路清清冷冷。一路空寂,槐树连排,哪有一丝许砚之的影子?

    临衍千钧一发争来的时机就是为了这不靠谱之人。方才她弃他而走,看似果决,实则心头也慌得很。

    “若许砚之在这关头开这种玩笑,我必……”

    她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了清越的铃声。

    铃声多情缠绵,混着幽幽低喃,如泣如诉,如诗如画,令人闻之怅然。

    左右四下皆没有人,那铃声却仿佛又更清越了几分,越兰亭屏息凝神,如临大敌,一抬头,却见石板路左侧的一颗大槐树上坐了个人。

    她一身黑纱笼身,身形曼妙,一只玉足垂在树干上摇摇晃晃,另一只腿曲着,由脚踝往上,肤白胜雪,黑白交叠,令人移不开眼。

    她以黑纱覆面,左眼下隐隐露出一朵花。越兰亭凝神一看,那花也不是花,实是细细的妖纹,由皓白的脖子一路往上,缠了她的玉颈两圈后蜿蜒蔓延上了左脸。

    此花平添几分妖娆妩媚,她的笑意里有漫山的桃花,她如水的瞳孔之中又透出些许冷意。

    所谓媚到骨子里又冷到骨子里,想来便是这般。她道:“你在寻你的朋友?”

    而最令人惊悚之处尚不是她的漂亮。最令人匪夷所思之事还是她长了一张同云缨一模一样的脸。

    越兰亭微眯着眼,手中聚了一簇寒光。黑衣女人混不以为意笑了一笑,道:“那小公子早被我送回去了,你着什么急?我又不是坏人。”

    “……送回哪里去?”越兰亭问。

    “明月庄呀,不然呢?”

    那女子跳下槐树,一步一生莲地朝二人缓缓走来。她体态婀娜,手腕脚踝上皆系着小铃铛,铃声清越,她的声音柔和悦耳。

    她将越兰亭打量了片刻后道:“你长得可真好看,这样一张脸,难怪曾在天枢门中引起揣测。”

    越兰亭大惊:“你怎知天枢门……?”

    她还没有说完,映波气喘吁吁跑到二人跟前,猛一抬头,腿一软,摔了个狗啃泥。

    “云缨长老?!”

    那女子眨了眨眼,道:“我认识你么?”

    她的手中凝了一束光,隔空将映波从温凉石板面上扶了起来,轻声道:“我叫夜歌。”

    二人皆被她吓得呆了。夜歌又道:“刚才同你开玩笑的。我自然认识你,你在门中时我还赏过你一枚照妖镜,你可还留在身边?”

    留自然留在身边,映波忙退了好几大步,一手握剑,一手按着腰间一个令牌,道:“你为何变作长老的样子糊弄他人?你究竟是谁?!”

    “……你猜。”

    越兰亭拔剑直指着她的面门,冷声道:“阁下深夜前来,是来抓人,还是来救人?”

    “不抓人也不救人,”夜歌淡淡道:“来杀人。”

    言未尽,寒光尽雪,夜歌划开了越兰亭手腕上的一块肉!

    越兰亭始料未及,连退几步,她将那短剑上的血珠子摇了摇。血珠子滴落在光洁的青石板上,她的神血沁在短剑上交缠纵深的纹路之中,旋即又被此纹路吸收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短剑的色泽更沉。夜歌沾了她的一滴血,舔了舔,一脸饕餮餍足道:“果不其然。”

    越兰亭心知不好,转身即跑。

    夜歌手腕上的金铃如摄魂之咒,越兰亭跑了两步,双膝一软。

    怎的这一个二个不分青红皂白,纷纷都盯着她的神血与神体?夜歌笑吟吟走上前,一不留神却迎来了映波的破空一剑。

    此人人小鬼大,此剑招角度刁钻,直逼她的下盘。

    夜歌却恍若未闻一般,以那黑沉沉短剑隔空一扫,映波只觉虎口一痛,金玉撞击之声与铃铛声都逼得他几欲发狂。

    云缨长老在门里常独来独往,常挂着一张臭脸,常恃才傲物,君子不群。

    他从未见过她此时的嗜血狂态,仿佛天地魅色与肃杀皆被揉进了一个人的躯壳之中,别扭得紧,却又奇异而扭曲地相得益彰。

    天枢门中每逢春分便有一次大祭,众弟子嫌祭祀不比斗剑有趣,常常无故缺席。

    奈何云缨长老脾气不好,谁若缺席那便是痛抄七七四十九遍法华经的命。众弟子遂不得不哈欠连天,正着衣冠强打起精神往那占星台中去。

    彼时云缨身着白衫站在四方汉白玉石柱正中,手捧一个象牙碑,口吐祷词,虔诚而温顺,长风一卷,衣袂翩然,烨然若神人。

    映波远远看着,听不肖弟子远远称赞其美色,心下升腾起些许怪异之感。

    仙门之中最忌谈人美色,映波如坠云山雾海之中,心知不肖,讷讷说不出话。他

    觉得占星台上白衣疏冷的灵魂本该是妖异的,又忽而此时言笑晏晏之人的骨子里还是干净的。

    夜歌冷笑一声,反手握剑,剑如碧水寒彻。

    门中素有传言道云缨长老剑术不成,唯独医术法术尚能拿得出手。映波此时恨不能撕烂造谣者的嘴。

    她这一式鱼翔浅底,一式仙人指路,将他压得连连掣肘,步步逼退,这是连与怀君师父对战之时都未曾感到的压力。

    若非越兰亭姑娘得空放了个水云镜在映波胸前,他怕早被夜歌一剑穿胸、横死当场。

    “叮”地一声,水云镜挡下她短剑的攻势。夜歌挑眉道:“怀君怎么收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

    映波还没来得及回嘴,她却又右爪一番,五指一张,飞身便朝越兰亭袭去。

    越兰亭转身连丢了数个水云弹珠,拔腿就跑。水云珠一沾她的短剑,四溅的水花旋即凝成了冰,寒冰掣肘其剑式,夜歌左手长袖一卷,金玲到处,水花四散。

    水珠从她的衣摆滚落到她的脚背上,越兰亭这才看清楚,原来她竟没有穿鞋。

    可是她穿没穿鞋同越兰亭有甚关系?

    “你再过来我要召龙了!”

    越兰亭在袖口中掏了半晌,好容易摸出一块璀璨龙鳞,抓在半空中急道:“我虽不知你同云缨是何关系,但若你果真是她,当能明白,此黑龙降世,腾风急雨……”

    她还没有说完,夜歌一剑劈向她的手腕,讥诮笑道:“我说过我就是云缨,你们这些人怎如此多话!”

    黑龙鳞片掉落在青石板路上化成了一滩水。越兰亭眼一闭,心一横,提着司命直迎而上。

    “你不是法力被封了么?”夜歌看得有趣,随意同她拆了两招,笑道:“当真不要命。”

    越兰亭虽没有修为起底,仗着司命之利,好歹硬生生接了她的一式寒光映雪。这寒光映雪一式实在刁钻,夜歌仙以短剑取其肩头要穴。

    待越兰亭闪身要躲的时候夜歌左手凝出一掌,掌力横空,直拍向越兰亭的肋骨。

    这一式剑与掌合璧,左右所凝修为皆是不同,她的剑法狠厉,掌法却软绵绵没甚力道。

    越兰亭不敢轻敌,左手接了她的一掌,手中司命挽起一式风云雷电砍向夜歌的肩头。当此时,映波好容易寻得时机,也往夜歌的方向捅了一剑。

    她方才被那无孔不入的金铃铛折磨得头晕脑胀,此时好容易寻着些许神识,一剑出去,歪斜斜不知其所指,实在没甚杀伤力。

    夜歌冷笑一声,短剑上白光一闪而过,横扫之时大开大合,不但接了司命之刚猛,也一剑将映波的肩头划出好大一条血印子。

    夜歌当机立断又往越兰亭处抓,越兰亭借着花坛边两块碎砖的力量凌空一翻,夜歌一爪落空,抬起短剑就往正上方越兰亭背上戳。

    越兰亭虽没被她的短剑由后背贯穿,她的蝴蝶谷上也结结实实被其划了一道口。

    她落地后滚了两滚,一边以司命撑着身子一面想,这夜歌当真好看,比白衣胜雪之时还好看千万倍。

    越兰亭提剑上前,破釜沉舟,金玉相击,那短剑同司命相击时竟未碎裂。

    想来此剑亦有非凡之过往,二人长剑相抵,剑锋过处,风摇柳枝沙沙作响。

    夜歌与越兰亭皆双手握剑,二人一左一右,相聚不过咫尺,这时只听越兰亭低声道:“……临衍不在这里。”

    “什么?”

    也正是刹那的走神,越兰亭手头的力道陡然一收,头往后仰,夜歌的短剑就着惯性直扫过了她的额头。

    好在短剑轻巧,不似司命刚猛,否则这贴着脸地一扫,自己相比当即毁容。

    越兰亭左手食指与中指相合,疾风骤雨般点往夜歌肩下一三处。

    此招“三生映月”还是她从怀君处偷师来的。她本也只远远见着怀君用过一次,此时照猫画虎,虽学不得他十成精髓,好歹唬人也是够用。

    二人相距极尽,夜歌虽消解了她的大半攻势,一二指的风雷之力还是点到了她的身上。

    夜歌被她的风雷之力击得退了几步,越兰亭不顾蝴蝶骨皮肉分离的疼痛,运起司命就往她身上砍。

    她这不要命的一招把夜歌也吓了一跳,照说越兰亭神力被封,本该自矜羽毛,她这般不管不顾直迎而上,倒令夜歌怀疑她实则有甚后手。

    夜歌运着短剑连连后退,不愿与她正面相抗,越兰亭越打越狠,招招致命,忽而手腕一翻,司命剑直指夜歌面门。

    夜歌眸光一冷,用短剑化去司命大部分力道,但她左手的掌法已准备就绪。

    这掌法实在诡谲,初时看着绵软没有脾气,遇了越兰亭刚猛的气海反倒多了几分致命。夜歌轻飘飘一掌趁机袭向越兰亭的胸前,越兰亭不管不顾,硬接了她的一击。

    这掌拍得她的身上,越兰亭只觉胸前一烫,待再觉出来的时候,此绵绵真气已如付骨之毒,拍得她内息翻涌,气海乱窜,寻不到半分清明。

    “……此法断非仙门心法……”越兰亭捂着胸口愣了愣,道:“你是妖界之人?”


看小说不过瘾,来古风电影网!看美剧尽在gfdy.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