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阵(/)

    季蘅以傀儡香逼问天子白玉圭之秘的时候,还未曾想到这一层意外之喜。

    东君告知其天气白玉圭的渊源,并坦言道,他也不知如何将此物从越兰亭的神体中掏出来。

    季蘅冷笑一声,目露凶光,东君忙道,即便得不到天子白玉圭,这渡魂术的残片却实在是个好东西,你若果真觊觎越兰亭的神体,不如先拿此物将就着用。

    东君这便将渡魂术的口诀告知了季蘅。

    “昔年温冶将聚魂诀放到四方石中不见天日,后四方石棋盘碎裂,此物不知所踪。既然这淮安王得了温冶的棋盘残片,想来也顺道得了聚魂诀的只言片语。我将我手头的这一份渡魂术告知于他,且求个苟且偷生,你们莫要作此看我。”

    要说东君告知季蘅的渡魂术残片是为苟且偷安也倒还好。偏生季蘅得此邪术后跃跃欲试,将那高鼻深目的躯体一丢,转头便褫夺了颜飞的身体。

    这事陆轻舟虽有所疑虑,但他思前想后,君子不可口说无凭,遂也没有同众人讲。

    “但我这卖了半幅渡魂术残片换来的消息也并非全无用处。”东君拍了拍手,站起身道:“我以棋盘中有绝世珍宝为由诓了他一波,套了些话你可有听过一物叫往生之法?”

    越兰亭一惊,想起饶城护城河边的那只血蝙蝠。

    “这邪术到底从何而来,由何人所做,后来又为何流转到了妖界皇族手中,此中因果已不可考。但我寻思着这位淮安王拿了我神界大祭司的旧物,总不至于毫无建树。果不其然,他后来又自己琢磨了个小玩意,这便是往生之法的前身。”

    “你说的可是那以妖物内丹相融而得其巨力的邪法?”陆轻舟道:“此术连妖界都颇为忌惮,却原来也是这神通广大的淮安王之手笔?”

    “是不是他的手笔我不知道,”越兰亭道:“但怀君曾同我说,他怀疑此人曾以往生之法熔炼出三条白蛇助公子无忌征战天下。后三条白蛇中的两条被子陵君怒斩于琥珀川,还有一条不知所踪,这般想来,或许这几百年不死的妖物也还在他的手中。”

    临衍则想起饶城竹林外头的那个匪夷所思的蛇蛋。

    他看了看越兰亭,又看了看东君,道:“如此说来,我且暗做些许揣测。这淮安王实乃神界旧人,后不知因何机缘得了四方石的一块碎片,又因机缘巧合得了放置在四方石里的渡魂术残片。他在五百年前化名为淮安王,以往生之法熔炼出三条大蛇助公子无忌征战天下,后却又不知何故忽然失去了踪迹,自此人间蒸发。”

    “此为疑点之一,”陆轻舟道:“但我们先前的疑惑倒也因此得了解答。既然他得了温冶的棋盘,想来这人间蒸发的五百年里正藏身在棋盘碎片中,因而无人知其踪迹。但我心有疑惑,照理说棋盘中待久了于魂力多多少少有损,他这一呆呆了五百年,身体如何承受得住?”

    “或许这便是他想要我神体的缘由。”越兰亭道:“或许他从棋盘中出世时,已经失去了合适的身体。”

    “所以才盯上了东君的渡魂术,”凤弈恍然大悟,道:“他在棋盘中修炼八百年之久,其魂火之力早已精纯无双,再加之这渡魂之术残片,想来褫夺他人之身体以为容器也只是时间问题。他解决不了天子白玉圭的镇魂之效,便先寻几具身体将就用。”

    临衍深以为然,道:“如此说来便只剩下两个问题。此人到底是谁?现在又寄生到了谁的身体里?”

    “其三,他以东君和谢棕琳做饵,巴巴地引我来此,是否已经寻到了天子白玉圭的解法?”

    绝谷之中风声呼啸,东君脚边的绿萝听得一通云里雾里,甚是无聊,攀着东君的小腿就往上挪。

    凤弈一掌将那邪物拍开,东君一掌拍到凤弈肩头,道:“横什么,我在此独身一人险些给闷死。这位小兄弟可是陪了我大半月,你说你这大半月做了什么?搬个救兵就搬来了这个自投罗网的?”

    东君指着越兰亭却不看她,更丝毫不给她面子。

    越兰亭对这绿油油的一团“小兄弟”也正胆寒得很,闻言双手抱胸,下巴一抬,冷声道:“既然人还活着就少废话,谢棕琳呢?”

    既是自投罗网之人,这兰台寺佛塔又岂容他几人来去如履平地?

    越兰亭话音未落,方才那来自地脉深处的震动再度震得几人静了片刻。

    地牢第五层那深不见底的豁口正轰然晃动,与此一道晃动的还有此石室之中的青砖与铁栅栏与栅栏外头垂着的铁链子。越兰亭方才不觉,此时才瞧见囚室的一面黑墙上覆了一层细细的青苔。

    此处暗无天日,滴水成冰,苔藓一物到底是怎么长的?

    她还没想明白,但见那苔藓开始渗水。

    水流由涓涓细流越聚越多,她连退几步,定睛一看,原来那被青苔覆盖了的地方有数十个筷子尖大小的孔。

    冰冷的水流由小孔中挤了出来,喷得她一身又湿又冷。

    越兰亭讶然打了个喷嚏,却听临衍道了声“不好”。

    原来不止这一个囚室,五层佛塔共六十个囚室的内壁上均开始漏水!

    凉水顷刻便将湿冷的青砖润成深色。

    陆轻舟忙往外栅栏外低头一探,原来这第四层的高度距离地底一层也剩不了多少。

    方才徒遇险情,此地又太黑,故而几人才生出了此地深不见底的错觉。

    而坏也就坏在此地地势不高,陆轻舟侧耳听了片刻水流之声,咽了口口水,道:“……诸位,可都会游泳?”

    凤弈的脸顷刻黑如锅底。除去五层六十个石室的墙壁上均开始渗水外,地牢最底一层的青砖缝里也涌出了水花。

    临衍由铁栅栏往外看了片刻,沉声道:“照这个渗水的速度,水流淹到我们这里大概还需大约半柱香。”

    他话音方落,几人争先恐后挤出铁栅栏,奔命似地便往那木板栈道上跑。

    “不对,”越兰亭跑了两步方才想起来:“谢棕琳呢?”

    事实证明临衍的估计还太过于乐观。越兰亭听得几声水流响动,头皮发麻,冷汗直冒,只觉薄薄的木板下头均是呼啸的凉风。

    凉水由佛塔第五层地底的青砖缝隙里直往上涌,加之六十个石室墙壁上的水,最上头一层几间石室那壮阔如瀑布般的水,冰凉的水流将整个佛塔全然灌满也仅是片刻功夫!

    东君死拽着凤弈往来路上跑,临衍紧随其后,陆轻舟殿后。

    丰神俊逸陆轻舟还没跑两步便一马当先,脚底一滑,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不等越兰亭惊呼出声,临衍左右四顾,犹豫不了片刻,也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眼看水面上涨之势迅猛,落水已是必然之选。

    越兰亭硬着头皮也跳到了水中,临下水前她忽然想,这黑乎乎的一团水里头会否还藏了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狗屁玩意啊啊啊!”

    凤弈此声凄绝,响遏行云,将囚室第三层的谢棕琳都吓了一跳。

    她方才迷迷糊糊一阵小憩,听得外头的动静还只当那不阴不阳的公子无忌去而复返他喂她的蝮蛇之毒虽不至于伤及根本,却足够让她难受许久。

    是以当谢棕琳晕头涨脑地听了水声,头重脚轻往铁栅栏外一看,只见粼粼之水面正迅猛地向上翻涌,而那粼粼的凉水之中,几簇泛白的波光尤为令人胆寒。

    水蛇。

    越来越多的水蛇由不知何处涌来,逡巡在几人身边不敢妄动。

    陆轻舟眼疾手快划了个结界将那密密麻麻的水蛇挡在了外头,他指尖白光未收,抬头忽而见了一方囚室中身穿白衣服的一个人影。

    那人与他遥相对望,想看两厌,他一愣,却听那白衣服的姑娘连骂了好几声龟孙。

    水面还在涨。

    临衍浮在水中仰起头,只见第五层顶处投下一束幽暗的日影,想来已过了午时。

    兰台寺佛塔倒插入地面,上头以木板泥土封了,若水流急涌而上,灌满整个塔腹,几人必死无疑。

    他给陆轻舟丢了个眼神,后者会意,指尖一簇莹白暴涨。

    密匝匝的水蛇撞在结界壁上窸窣作响。

    越兰亭听得头皮发麻,往袖中掏了半天好容易掏出一枚夜明珠。这珠子是她从昔年一故友处顺来的,名为风行。

    风行既能照明,那撑开的结界亦有金汤之固。

    她浮在水中不上不下,眼见那头凤弈正如落汤鸡一般四手并用顶不到半点用处,遂大声道:“找一找机关!”

    越兰亭话音未落,临衍与陆轻舟早已深吸一口气往黑水中潜去。

    水蛇均聚在水面下树尺之处,再往下潜则光越暗,水压越强,连活物都见不得半个。

    临衍的胸口运了一口气,骨膜被压得隆隆作响。

    他费了好大力气方才张开眼,六十个石洞均长得一模一样,石砖上的青藤摇曳飘忽,哪里有半分机关的影子?

    时不我待,行事迫人。临衍正潜在水下左右四顾之时,忽见陆轻舟朝他打了个手势。

    他指了指上头密匝匝如银色流光的水蛇,又指了指佛塔最底一层的几个泡泡。

    是了,水蛇来自何处,水便来自何处。

    临衍强忍胸腔处碾压似的痛意与窒息之感,强忍着鼓膜叫嚣之声,一路往下潜,一路寻那稀稀落落的水蛇来处。

    他行至第四层,但见身后寒光一闪,原来陆轻舟方才落水时不慎被断裂的木板所伤,伤在肩上,此时沁了些血。

    水蛇闻得血腥之气,纷纷放了水面上的众人,争先恐后朝陆轻舟涌。

    陆轻舟摇了摇头,以右手强压左肩,一马当先往临衍相反之处游。

    水蛇如嗜血的蚂蟥一样朝着他奔涌,临衍一剑截断那水蛇涌成的一柄锥,蛇阵断作两截,更多的血与残尸引得水下一众恶鬼疯狂掠食。

    临衍既觉出胸口奔涌的妖气,亦捕捉到了几条落单水蛇的来处。

    机关在塔壁上第四层,那里有一方石室毫不起眼,但三两条水蛇由石室中涌了出来,想来此地连同外界。

    临衍竭尽全力朝那边石室游。

    陆轻舟被一众蛇形恶鬼缠得没有办法,但见水面上一束强光直朝蛇阵切去,众蛇被扰得不分东西南北,闷头四撞。

    “你们好了没有老子的火石要被用光了啊啊啊!”

    陆轻舟不喜凤弈这般大呼小叫,却也对眼下这窘况黔驴技穷。

    临衍游至石洞中,但见石室后墙空着,翻卷的水流将他险些冲到了对面侧的墙上。

    水流口左侧绿萝覆盖之处有一个锈去的把手。他双脚蹬在石壁上,双手死拽着那把手往下掰。

    水流的浮力令其此举较平日更为费力,他双手使里,无暇他顾,有三两水蛇涌出,见了他,一口咬得他的小腿见了血。

    妖血混入水流之中不起半分波澜。临衍使出平生钧天之力,硬将那生锈了的扳手往下拉了半寸,隆声四起,大地震慑,上下翻卷的绿萝亦开始抖。

    他再使八分强力,那石室之中大开的石墙缓缓落了几分,水中血腥之味更浓,也不知是陆轻舟或者是他。

    石墙缓缓落了下来。

    随石墙一起合上的还有上三层另几个入水口,佛塔的青砖地底上开了数个洞口,洞口一开,水流卷作漩涡,连带着翻涌的水蛇阵一起落入更深的地底。

    放水只得半柱香不到。

    半柱香后,倒灌入佛塔腹中的凉水皆被排了干净,一地水蛇徒然拧成一堆,甚是恶心,也甚是大快人心。

    凤弈心有余悸地放开那双死抓着铁栅栏的手,一脚踏在焉了的一地银蛇阵中,气急败坏,眼看就要点火烧蛇肉。

    越兰亭忙一把扯住他的袖管,道:“别闹,一会儿真烧起来烟排不出去,我们都得被活活呛死。”

    这话甚是有理,凤弈心不甘情不愿瞪了她一眼,甩了甩自己湿漉漉的袖子,又甩了甩裤腿,道:“你说这都遇的是个什么事?”

    既是鸿门之宴,自不是好事。

    陆轻舟与临衍皆挂了彩,一人被咬了小腿,一人险些被众蛇生吞。

    待东君忙草草为二人处理罢伤处,又运气将一地银蛇皆扫飞到地上的六个洞里之后,众人抬起头,只见日光倾洒之遥,飘摇不可即。

    几人正站在兰台寺地牢的最底层一筹莫展。

    若说原路再扯个铁链子爬上去也并非不可,但经这一折腾,几人皆精疲力竭,心有余局,还莫说那险些将陆轻舟又生吞了的谢棕琳正破天荒地抱着陆轻舟的肩膀哭。

    越兰亭见之目瞪口呆,众人遂一合计,道,反正一时半会也正是兵荒马乱,不如先喘口气再说。

    临衍无精打采地背靠着湿漉漉的青石壁发呆。

    越兰亭本想提醒他当心寒气,后又一想,也随他一道靠着。她眼见他的妖纹竟由胸口蔓延到了脖子根处,且较几人来时更深亦更殷红,吓了一跳。

    “你疼不疼?”

    她一手往他脖子上探去,临衍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我感觉有些气闷,不知是因着空气稀薄之顾或是……”

    他还没有说完,却听见对面石墙上的一个铁栅栏里透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这眼睛实在璀璨逼人,逼得几人脊背一阵冷。

    “……好重的妖气,”临衍沉声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话音刚落,那铁栅栏便缓缓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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