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少年质吼(/)

    已经是小弟良安醒来的第五天。

    他依旧还是不见任何人,只是整日里把自己关在屋内。

    慕青一直站在良安的心海院里。

    祖母来了。

    姨娘来了。

    长姐来了。

    二姐来了。

    然后,她们都哭着走了。

    慕青站在院子中,只听到里屋传来一阵瓷器碎地的声音,是慕青让寒霜给小弟送的吃食。

    少顷,只是听得小弟几乎歇斯底里的惊叫呼嚎,“你们给我滚!”

    “滚!”

    “滚!”

    慕青站在院中,眼中很是酸涩。

    一旁,一个仆人来说,“瑾侧妃,老夫人叫您快回瑾王府。”

    慕青挥了挥手,“下去!”

    抬头看着头顶雾沉沉的天空,此刻,天上的小雨不断倾泻而下。慕青仰面,任由雨水低落在她的脸上。

    只听得前方,“嘎吱”一声,寒霜打开了良安寝居的大门,她提着一个食盒,来到慕青面前:

    “主子,奴婢……”

    慕青低头看着请罪的寒霜,淡淡地道,“下去吧!”

    这几日来,府中送给良安的吃食都被他摔毁而尽,虽然知道她让寒霜送给小弟吃食还是会被他摔毁,可是慕青还是一如既往,让寒霜给良安送去。

    “主子,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慕青没有说话,她闭了眼,站在小雨中。

    愧疚吗?愧疚。

    懊悔吗?懊悔。

    痛恨吗?痛恨。

    可如果再来一遍,她会怎么做?

    慕青知道,自己还是会选择去救李瑾。

    这就是小弟醒来后,慕青一直不敢去面对良安的真正原因。

    身后,一把杏色的桐油伞轻轻打在头顶,来人给慕青用伞撑起了一方雨幕。

    慕青闭眼,“寒霜,下去吧。”

    可下一秒,一个带着玉兰清浅的温暖怀抱,将慕青抱在怀中。

    李瑾来到慕青身前,为她支伞,把慕青拥入怀中。

    他说,“阿青,我来了。”

    慕青眼中一湿。

    “你的伤还没好,我不是叫你别来吗?”

    慕青轻斥。

    李瑾抱着她,却说,“进去吧,去见见良安。”

    慕青摇头。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是我对不起良安。”

    “我没有脸面见她。”

    一股晶莹顺着慕青的面颊下滑落。

    李瑾轻轻地吻在慕青的眼角,在她耳畔说:

    “别怕。”

    “我会陪着你。”

    “我会在外面一直陪着你。”

    慕青没有回答李瑾的话。

    她靠着李瑾,指着院中的金银花说:

    “九岁时,我和良安一起在院中,种下了这片金银花。”

    “以后每每金银花开,良安都会自己一个人把这些花摘下,不让府中旁人操劳半分。”

    “他自己一个人将这金银花晾晒干,再送给我。”

    “后来我去北疆,我告诉良安,等到他院中的金银花开,我就回来。”

    “可后来,整整七年,我都没有回来过。”

    “我那时为了自己的私心,在北疆待了数年。”

    “我记忆中所有的记忆还是良安几岁大小跟在我身后的影子。”

    “可每年,他都会给我寄来他亲自晾晒的金银花,还问我,陌上花又开,姊何归?”

    “他等了我数年,在他心中,我是世间最好的姐姐。”

    “可……我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

    “言熙,我就是一个废物!”

    “我这一生,过得真失败!”

    慕青把头埋进李瑾的胸膛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阿青,你听着,你没有错。”

    李瑾抱着慕青,温柔地给她擦拭着面上的泪,看着慕青,一字一句,肯定地说。

    “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死了。”

    “阿青,你不是这样的人!”

    “阿青,去吧,我想,良安现在,唯一还可以听到话,见的人,就是你。”

    看着李瑾,他一席月白色的衣衫在重重烟雨中,看起来,甚是缥缈。

    不知为何,她明明就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自从遇到了李瑾,她似乎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遇到了李瑾,她才逐渐明白,自己不是武器,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慕青压下心中的悲愁,看着李瑾,慕青点了点头。

    李瑾微慕青整理了她的鬓角,看着慕青,他的眼中温润如水,淡然一笑,“你去吧。”

    走到良安的居室前,慕青回头看着李瑾,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独立于烟雨蒙蒙的庭院中。

    庭院深深深几许。

    仿佛这世间,只此他一人。

    转过头,慕青轻轻推开房门,一脚踏进,然后关门。

    刚进门,就能感受到一屋子的中药苦涩的浓浓苦药味,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的味道。

    突然,一个花瓶直直从那床上扔来,夹杂着少年接近疯狂,失去理智的怒吼:

    “滚!”

    慕青没有闪躲。

    花瓶重重地砸在她的额头上,然后重重倒地,发出一阵碎裂的清响。

    有温热的血迹从慕青的额头上流下。

    慕青抬头,就见良安看着她,少年穿着白色的中衣,一头丝发略显凌乱,一绺头发落在他消瘦大半,苍白无血色的面颊上。

    大半个月不见良安,慕青竟然不知,短短二十来天,竟然能教人变化如此。

    记忆中,良安总是阳光着的。

    他想笑就笑,想怒就怒。

    喜形于色,单纯良善,天真无邪。

    可此刻的少年,看着被他砸伤的慕青,一张脸上,冷冷淡淡,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除了还是从前的模样,面前的良安,几乎教她识不得半分。

    他没有笑。

    只是那般,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冷冷地看着慕青。

    慕青一苦。

    慕青抬步上前,看着良安,嘴里张张闭闭,慕青想说很多很多。

    可当她真真正正看到良安时,慕青却再也说不出半分话。

    犹豫了良久,慕青只说了句,“良安……”

    良安看着慕青,将头扭向一旁,看着一旁的床帐,他的声音很是冷清淡漠:

    “瑾侧妃来我这残废之人的房屋,可是怕会过了病气,传染给你的夫君。”

    慕青手足无措地,惶惶然像个小丑地,想去同良安解释。

    “良安,我……我……那日……我只是………”

    良安只是冷冷一笑,“瑾侧妃,你不必再说!”

    “你现在不必同我解释!”

    “以后也不必同我解释!”

    “你走吧!”

    屋内,静悄悄地。

    静得,慕青仿佛听到了她的心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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