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连州无战事（下）(/)
平天王拿起酒杯，皱着眉头浅浅饮了一口，眼光望向殿中稀稀拉拉仍在跳舞的女子。
“你看这场中的女子，你可怜她们朝不保夕。”
“可我们这些能轻易决人生死的人，在那些高高在上之人眼中，与这朝不保夕的女子有什么区别？”
“所以啊，那些国公们都想做下一个平天王，由他们去。”
“至于我们，及时行乐就行，哪管他明日头悬城墙还是传首州县。”
“卢三，殿里的女子，随你挑选，享乐去吧。”
说完，平天王哼着小曲，眯着眼继续饮酒。
卢国公失魂落魄地瘫在地上。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
当初带着他们杀贪官、取州县，每战冲锋在前的平天王，享乐两月竟懦弱颓废至此。
他想不通，在油灯下议事的各位兄弟，皆要自立为王。
难道不知拳头有力，五指易伤吗？
难道忘了当初举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穷苦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吗？
无数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翻滚，头痛得仿佛要炸裂一般。
卢国公凄然一笑，伏地再拜。
不待平天王允许，他站起身，一步步朝殿外走去。
身后传来平天王猥琐至极的声音。
“美人们，大王来抓你们了。”
……
这场雪，下得很短暂。
地上只铺了浅浅一层白絮。
卢国公领着护卫，骑着马默默走在凄冷的街道上。
远处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士，正拉扯着一个少女。
看到他一身猩红的披风，军士知道来人是大将军，纷纷弃了少女躲进巷道里。
少女跌坐在地，发出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卢国公一腔热血，如这凛冽的北风一般。
凉透了。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这是群怎样的恶魔。
昨日遭人凌辱，今日得势便将凌辱倍之与人。
我卢三，搭上性命，就为了守护这样的人？
我呸！
他无心再去巡城，匆匆回了府邸。
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王宫，太平殿中。
平天王百无聊赖地倚坐在王座上，座前的御案上一片狼藉，地上隐见几滴殷红的血迹。
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人，在他身前拱手道：“大王，卢国公回府后即收拾细软、联络下属，恐是要潜逃。”
平天王嗯了一声，懒洋洋道：“悄悄把世子绑了，送出城。”
“待卢国公出城后，将世子交给他，他会懂的。”
那人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命令一般。
平天王摆摆手，无奈道：“罢了，办好这件事，你想去哪，便去哪吧。”
那人跪地，凌然道：“谢大王恩赏。”
又匆匆出了太平殿，领人直奔后堂而去。
平天王在王座上坐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才起身高喊道：“来人，拟旨。”
“卢国公不讲道义，私自潜逃，革其所有官职，褫其国公爵位。晋副将姜英羽为大将军，赐其为姜国公。”
拟旨之人一脸震惊地退下。
一颗将星戛然坠落，另一颗将星冉冉升起。
平天王闭着眼，叹了口气。
他只是个读过几年书的屠夫，骤然间领数十万军，几百万民，远超他能掌控的极限。
手下五大国公，既享军权又享财权，领军在外怎会听他张屠夫差遣？
非是他不肯进取，实乃平天王旨令已出不了连州城。
如今卢国公叛逃，旨令怕是连出王宫都难了。
他缓缓坐下，口中喃喃道：“卢三，能帮你的就这些了。”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护住我张家唯一的血脉。”
……
天色渐暗。
一支不到千人的骑兵，行走在苍茫的原野上。
领头之人的大马上，还有个约莫八九岁的孩子。
孩子仰起头，天真地问道：“卢叔叔，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南界山。”
“可是我不想上山，我想回王宫玩积木。”
卢三没有回答，朝后大吼道：“就地扎营。”
传令官掌着令旗，骑马一路朝后传话。
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卢三不放心，一直盯着军士搭建营寨。
终于在天黑前，众军士搭好营寨，喝上了热乎乎的羊肉汤。
此时，天边忽然传来低沉的轰鸣声。
营中兵士放下碗筷，皆惊慌地看向西方。
只见一道梭行飞舟拉着长长的尾焰，径直朝他们飞来。
这是什么鬼？
一众军士数月前还是地地道道的百姓，哪见过这般仙物。
顿时长枪在手，弓弩上膛，神情紧张地看着飞舟。
卢三心中更是慌乱。
但他不敢乱来，只搂着小男孩，挤在最前面。
闪着红光的飞舟在距离营寨外数十丈外停下，从舟内跳出一位身穿白衣的公子。
距离有些远，卢三看得不甚清楚。
待走近了，他借着营寨的火光，才终于看清那张脸。
这么俊俏的后生，全天下只有一个人。
卢三忙喊道：“苏公子！”
苏清风有些惊奇。
他无视刀枪剑弩，走到营寨外，才疑惑道：“你是？”
卢三忙道：“我是老卢啊。”
数月未见，这卢老哥与记忆之中的模样已大相径庭，苏清风一时半会记不清了
卢三又道：“在府城卖菜给你喂马那位。”
苏清风终于确定了。
他腾空而起，缓缓落入营寨内。
用手拍着卢三的肩膀，笑道：“卢老哥混得不错嘛，都当上将军了。”
卢三哆哆嗦嗦地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会飞，你是仙人！”
苏清风哈哈大笑。
“我也从未说过，我不是修行中人啊。”
卢三阿巴阿巴半天，终于确定，苏清风是修道的仙人。
他扁着嘴，赧然道：“什么将军，不过叛军一头目罢了。”
话刚说完，周围军士无不动容。
他们是高举义旗的义军，卢国公怎能贬低身份，自称叛军呢？
卢三问道：“公子呢？大晚上来这荒野，有什么事吗？”
苏清风脸色一红，“没事。带家里的婢女出来兜兜风。”
他哪好意思说，自己辨不清回元江府的方向，看到火光特意下来问路的。
“此处距元江府城多远？”
卢三回道：“此处是连州东五十里，府城还在南边六百里。”
这黑灯瞎火的也辨不清方向，苏清风索性又把落樱叫了下来。
一众军士哪见过这天仙般的女子，眼睛都放出了绿光。
又忌惮苏清风腰间长剑，只能过过眼瘾，没有人不知死活地上来找事。
苏清风就这样坐在一旁，守着熟睡中的落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