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屈身事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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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曳,灯花爆燃。

    掌令府的正堂偏殿中,一个头戴尖锥乌纱帽、身着白色绣鹤纹、身形单薄消瘦的男人正在蜡烛底下翻阅折批,看面相,也就三十多而已。

    他的脸型很修长,下巴比较尖,一双细眼稍微一眯,便好似合上了一般。面白无须,偶尔咳嗽一下,看到要紧处,便提起一旁架在笔山上的鼠尾,点着朱砂勾画几笔。

    好一副为国为民的良臣模样。

    只是,当视线落在折批上的内容时,却是让人不禁瞳孔放大、遍体生凉!!

    “阆中民变,百余人冲击官衙,开仓放粮任由乱民暴众哄抢一空,知县、县尉皆被吊死城头,县丞首级被插在木叉上游街示众。”

    “奉节贼匪聚众闹事,攻占城池,治下暴民多有截道阻断驿马、砍树拦路毁桥者,以至所征税赋不得过境,唯有远绕方能迟达。”

    “绵竹治下,涪江之上,多有渔民荒废生产,皆扯锦布做帆,沿江上下劫掠官府车马,为首者自号‘小兴霸’,气焰嚣张,已成祸患,亟需调遣兵马镇压。”

    在这些可怕的折批上,俱都写着一个醒目的“杀”字,覆盖在一堆黑色小字上头,还有滴红,格外显眼、令人不适。

    陈谦批的有些乏了,将笔重新落在笔山上,微微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一员将领。

    铜盔黄甲铁护腕,虎背熊腰双鹤臂,

    “东升啊,陛下回来的路上,一定要确保安全平稳,尤其是不能让那些暴动的泥腿子们惊扰了圣驾,一点都不能!免得污了陛下和众位娘娘的眼睛、吵了他们的耳朵,你明白吗?”

    一直低头伏首的黄旭将军听了陈谦的话后,将身子躬的更低了:

    “请恩府放心,末将一定会亲自安排人手清尘洒道,隔绝沿路无关人等,不使他们出现在三十里之内!一定会保护陛下平安返京。”

    陈谦闭上眼睛,沉吟着说道:“唉……小心驶得万年船,五十里吧~”

    黄旭快要贴到地面上的脸部表情微微一僵,连忙说道:“是,末将一定遵照恩府的钧令。”

    “嗯~”

    陈谦听到他这样说,两个肩膀才微微向下一坍,皱着眉望向殿墙窗外的月光。

    望明月,心悲凉。

    千古恨,轮回尝。

    他是个有文化的太监,读过很多史书,明白各种道理。

    所以他的内心很清楚眼下蜀国内部所面临的困境和难题。也知道已经烈火烹油的局面正在愈演愈烈。

    可是他没有办法。

    完全依赖孟玄而生存的不止是那些喜欢争风吃醋的后宫女人,他也是。

    而且那些女人们失去孟玄还可以转而依靠其他男人,他要是失去孟玄,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总不能也跟着她们去陪人家睡觉吧?!

    谁特么要啊?!

    所以,孟玄想要什么,如何才能开心,怎么样才会快乐。他就得去做,去迎合,去做他手中的刀,或者说替罪羊黑手套之类的……随便什么称谓都行。

    这是一条不归路,当他提起朱笔批阅第一道由前朝大臣们写来的折批时,他就不能回头了。回头的结果可能是被五马分尸,也可能是被凌迟处死,还可能是做天灯灯芯。

    反正一定会死,而且还不会轻易的死,一定是受尽折磨的死。

    那些大臣们十年寒窗苦读,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才高中科举,宦海沉浮数十载,最后成了自己的下属,心中能服气才怪。

    那些头铁的直愣子还好对付,最可怕的就是那些对着自己嘻嘻哈哈,极尽溢美之词,甚至还嚷嚷着要为自己立生祠的人。

    今天他们对自己有多崇敬,失势时就会有多残忍。

    所以,无论是谁,只要胆敢影响自己在孟玄心中的地位和形象,统统都要去死!

    至于烽烟四起的各地州府乱民,统统都杀!杀到再也没有人敢反对,杀到再也没有人敢反抗,杀到再也没有人能开口,一切问题就都不复存在了!!

    我从小就是个阉人,不能品尝到男欢女爱,已经是凄凉至极。现在你们连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我,那就都去死!谁也白想活!!

    没有考虑过以后吗?

    有,

    但没必要。

    如果自己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那几年后、十几年后郑军入川,又关自己什么事??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让陈谦替自己处理政务,孟玄起初还有点担心他能力不够处理不好,但随着后来烦心的事越来越少,不好的消息逐渐消失,孟玄也就彻底放下心来,谁会喜欢上班呢?

    有人替自己上班,而且送来的银两越来越多,沿途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国家蒸蒸日上。

    他决定像戈尔巴乔夫一样好好在索契度个假,等到身心都彻底放松以后,再以充沛的精力和十足的信心,让孟蜀再次伟大。

    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地处西川的大郑探子和细作们,费尽千辛万苦、摇动三寸不烂之舌,花光朝廷经费,才取得那么一点点成绩。结果万万没想到蜀国朝堂会出陈谦这么个神人。

    听说陈总管严令不许乱民们惊扰蜀皇的圣驾,大郑中情局西川分部的头头脑脑们齐聚一堂,传令所有特工一定要坚决拥护和支持陈总管的工作,无论如何也要帮他把孟玄蒙在鼓里!

    历经四世,雄踞西南的孟氏蜀国,风雨飘摇……

    但,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越是到了危急艰难的时刻,就越会涌现出赤胆忠心的热血之士。他们眼里装的,是黎庶百姓,他们心中忧的,是家国天下。

    眼见陈谦势大,暂时不可硬刚后,许多内心正直的蜀国大臣们,都装起了孙子,忍着恶心对他百般讨好,只求博取他的信任,只为了等待一个机会。

    任谁也想不到,这次被派去执行重要任务的黄旭黄将军,世人皆知的陈谦心腹、阉狗鹰犬,竟然就是最恨陈谦的那批人之一。

    当他十分听话、负责的把沿途PC强势驱逐清理,成功将孟玄和后宫旅行团送回成都,没有出半点纰漏后,彻底让陈谦放下了戒心,允与他带剑进入自己的掌令府。

    但黄旭每次登门,还是会很主动的在门口摘下佩剑交给府中小太监,此举让陈谦颇为满意,对他甚至不再以下属的身份看待,而是朋友。

    八月初三这天,立在掌令府的壮硕侍卫和小内官,又迎来了这位对陈总管言听计从、忠心不二的黄将军。

    “黄将军,今个给大总管又送来了什么好东西啊?”

    小内官早就和黄旭熟络了,看到他一身便服从远处打马而来,隔着老远就挥手朝他打招呼。

    黄旭呵呵笑着从马上跳了下来,从马脖子上取下一个袋子,走到小内官面前神秘兮兮的张开口子给他看。里面是几个琉璃瓶子,还有一个白玉长壶。

    小内官好奇的问道:“这不是……”

    “哈哈哈,最近秋至闷热,末将想着恩府近来可能湿气傍身,不得脱展,因此就去了杏仁堂找那老郎中学了几日拔火去湿的手艺,特来伺候恩府~”

    卧槽……

    黄旭的谄媚程度,让这名陈谦一手带大的心腹小内官都觉得有些肉麻,不过也确实是有心了,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大总管好啊!

    想想也是,如今整个蜀国谁不知道黄旭是大总管的马仔?

    “将军真是有心了,军务繁忙,还记挂着大总管的身体,肯下功夫去学习这些小技,真是叫奴婢佩服!”小内官发自内心的感慨拱手道。

    黄旭闻言收起笑意,脸色变得十分正经,仿佛责怪小内官说错话了一样:

    “哎~王兄,此言差矣,恩府的任何事情,对于你我来说,都不是小事。都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操办的,如此才能不负他老人家对你我的恩情啊~”

    草,要不说人家这官能越做越大呢!

    小内官连忙端正态度说道:“黄兄说的极是,是奴婢一时疏漏。”

    “唉~”

    黄旭站在掌令府的大门口,手中抱着袋子,颇为惆怅的看着两旁的街道说道:

    “恩府他老人家为国为民、为陛下操碎了心,近来身子都消瘦了。听说前几日还有些食欲不振,你我同为他的学生后继、左右臂膀,更要从小事上去关心他老人家的身体健康和心情舒畅。需得记住,只有他老人家千岁无疆,你我才能富贵加身,平步青云啊!”

    这话就有点走心了,小内官听的也是频频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感慨过后,黄旭又恢复了笑容:“唉,不说这些烦心事,以免影响一会我替恩府调理的手法,哈哈哈~”

    小内官也是会心一笑:“哈哈哈哈,好好好,将军快请进。”

    “嗯嗯,来来来,快把我的佩剑解下来,莫要耽误了要紧事。”

    见黄旭朝着一旁的侍卫吩咐,小内官不禁露出无奈和嫌弃的表情来,对着两手提着袋子,还撅起半个侧臀让侍卫解剑的黄旭说道:

    “黄兄,你这又是何必?恩府早就明令你可带剑进府、上堂回话,你又干嘛要如此恪守礼节,使得生分呢?”

    黄旭一边配合侍卫解下佩剑,一边对小内官摇头笑道:

    “恩府信任我,是我的荣幸,但此等要事,我却不能听他老人家的。王兄细想,若是有人久忍不漏,也获此殊荣,藏器于身接近恩府,那就遭了!

    所以无论是谁,都不能携带兵器进府面见,你我作为心腹,更是要以身作则,免得给了小人借口,叫恩府为难。”

    小内官听的重重点头:“还是黄兄想的周到,思虑深远啊!确实是这么个理。但你……唉!”

    黄旭的忠诚程度,让小内官都有些自叹不如。对方真的是事无巨细的替大总管考虑,简直是……没谁了!

    天底下根本找不出第二个人!

    侍卫小心翼翼的将黄旭的佩剑解下,恭恭敬敬的弯着腰退到了一旁。黄旭不急不缓的将手中的袋子递向另一旁的一个侍卫,对小内官说道:

    “王兄,快来例行公事,今日颇有感触,与兄多聊了几句,恩府想来等的急了,一会忙完他老人家的大事后,我定要寻你讨杯酒喝~”

    小内官一把将他伸直的手臂按下,推着他雄壮的后背就往门里搡:“知道迟了还不快去,磨蹭个什么!”

    黄旭啧着嘴说道:“哎呀,这不行,按例得再摸一遍身……”

    “摸甚么?你有那闲心,我还没那闲工夫呢!快去,一会出来了教你尝尝我新得的丘嫂酒!”

    被小内官一把推进门的黄旭无奈的挺胸歪头,最终苦笑道:“行,今日定要与兄大醉一场,到时候你可别心疼我喝的多~”

    小内官挥着手笑道:“管够,管够,快去~”

    “那我去了啊~”

    “哎呦~~快去!!”

    黄旭哈哈笑着将手中的袋子提了提,暂别了小内官,转身面向院子,刚才还让人如沐春风笑脸瞬间微收!虽然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但仔细去看他的眼睛,就能发现隐藏着一道锐利如刀的锋芒!!

    小内官看着他熟门熟路的去往了正堂,立在掌令府的大门下,双手拉着一起耷在身前,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歪头向一旁的侍卫说道:

    “去我的院子,把始安知县孝敬我的那几坛华蓥山酿尽数搬到门房来,今日我定要放倒这个黄东升!”

    侍卫听后恭敬的抱拳弯腰道:“是!”

    偏堂里,陈谦正在如山的案牍中埋头苦阅。时不时直起背来扩扩胸,扭扭脖子,看起来累的不轻。

    奸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抬头循声望去,见是黄旭提着个袋子站在门口,朝着自己作揖行礼,随即笑道:“哦~是东升来啦?快进来。”

    得了陈谦的允许后,黄旭这才提着袋子进到了偏堂里,走到陈谦面前将袋子放在明亮的地砖上。而后十分熟络的站到他的背后,从婢女手中接过形状像杀猪刀的户扇,挥退她们,自己亲手为陈谦扇了起来。

    陈谦察觉到后更是心中感动,不过随即又面色一怒,用手指敲着桌子上的折批怒骂道:

    “你看看这些个酒囊饭袋!竟然连几个流民破落户都镇压不住,整个奉节府竟然都被这帮泥腿子抢占了去,如何能不叫我生气!!”

    黄旭手中的户扇依旧摇个不停,只是身子微微前倾,望向桌面上的折批,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想不到奉节知府竟然如此无能,整整八千乡军却平定不了一群流民骚乱,吃了这么多年朝廷的米面,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

    陈谦深以为然的盯着桌面点头道:“正是如此!若不是看在他孝敬内库十三万两银子的份上,我早就拿他下狱问罪了!唉!”

    顿了顿后,陈谦皱着眉头喃喃道:“奉节之乱必须赶快平息,否则朝廷将失去和永安、江陵的联系,若是郑国趁着此时动武,东面将无人守御啊……

    唉,可是此时北方剑阁郑军兵威正盛,需得全力应对,无法抽调出人马和将军去镇压奉节……”

    黄旭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事关国家,他不禁认真的想起了对策:“恩府,愚下有些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陈谦听后啧了一声,略有不满的地说道:“你我之间,还有何不能言语之事?速速说与我听。”

    黄旭点了点头后,盯着折批说道:“看奉节知府的奏报,祸乱谋逆者并非一人,而是一群。既然如此,若朝廷大军压境,他们必然会齐心反抗,可若是松缓下来,他们必定会自己争权夺利,内斗不休。

    恩府只需派遣一名信使,让他们选出一位头领来,朝廷便认此人为奉节知府,如此一来,不用朝廷动手,他们自己便狗咬狗一嘴毛了。

    等到他们自相残杀、精疲力尽之时,再叫奉节知府挥师攻城,必然可破。若这样都不能取胜,他这个知府的官帽,也该让与他人了。”

    陈谦仔仔细细的听完后,茅塞顿开、面色大喜,转身拍着近在咫尺的黄旭哈哈大笑道:

    “我原以为你只是武艺了得,没想到竟然还有此等谋略!好!好!好!此间事了,我便向陛下进言,你在这廷士统领的位置上待的也有些年月了,该往上提一提了!

    东升啊!我可是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这剑阁有徐守敬,永安还没有足以独当一面的人才呢!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黄旭听罢后连忙匍匐拜倒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愚下何德何能,敢担当此等重任?若是有负恩府厚望,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

    陈谦立刻起身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别看朝堂上都是依附我的人,真心的没几个!能够担当大任的更是凤毛麟角。我们在地方上,也要有自己的兵马,东升啊,我跟陛下的身家性命,可就全靠你了!”

    黄旭立刻又跪了下来,感动的声泪俱下:“恩府……我……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爬枪山,也难报恩府知遇之恩啊!!!”

    陈谦摇着头毫不在意的说道:“起来吧起来吧,这也是你自己的本事,好好干。”

    黄旭抹着眼泪重新站起身来,情绪有些难以抑制,张着嘴哈了几口气调整好情绪后,这才想起了什么,转身指着不远处地上的袋子,对陈谦说道:

    “恩府,近来天气湿闷,我专门去学了些去湿的伎俩,劳烦您移步趴到榻上,我为您调剂一番。”

    陈谦望了望远处的袋子,释然一笑,点着头说道——

    “好,难为你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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