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发瘟断臂,以谢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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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洛倒台的消息,像一场十号风球,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香港的地下世界。

    有人惊愕,有人窃喜,但更多的人,是彻骨的恐慌。

    城西,敬义堂。

    香堂里,檀香缭绕,烟雾升腾,却压不住那股几近凝固的死气。

    往日里喧嚣震天的堂口,此刻落针可闻。

    几十个精壮的汉子,垂手站在两旁,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堂口正中那张虎皮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敬义堂的话事人,刘发。

    道上的人,都叫他“发瘟”。

    此刻,这位曾经在城西呼风唤雨的发瘟哥,正用袖子,不停地擦着额头渗出的冷汗。

    他的手,在抖,连带着扶手都在轻微地颤动。

    心,更是在抖。

    雷洛是他拜过把子的兄弟,是他在这片地界横着走的最大靠山。

    仗着雷洛的势,他没少过界捞金,手伸得比谁都长。

    尤其是在九龙,那个陈山的地盘上,偷偷散货。

    那时候,他只觉得陈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仔,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根本没放在眼里。

    有人举报?

    雷洛一个电话打过去,天大的事,都压得平平的。

    可现在,天,变了。

    雷洛这棵给他遮风挡雨的大树,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而他,这个在树下作威作福的狐狸,瞬间就暴露在了猎人的枪口之下。

    他几乎能感觉到,陈山那双冰冷的眼睛,已经越过维多利亚港,死死地盯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怎么办?

    跑路?

    他舍不得在香港打下的这份家业,舍不得这帮跟着他吃饭的兄弟。

    求饶?

    他捞过界,坏了陈山的规矩,这是江湖上的大忌。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恐怕换来的,只会是沉进公海的石头。

    刘发越想,心越沉,整个人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就在这时,香堂那扇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是他的儿子,刘阿九。

    “阿爸。”

    刘阿九走到刘发的面前,目光冷冽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都出去。”

    堂口的兄弟们如蒙大赦,纷纷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临走时还顺手关上了大门。

    香堂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阿九,你……”刘发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刘阿九却直接打断了他。

    “阿爸,雷洛倒了,刘福上位了。”

    “你之前在九龙做的事,陈山都知道。”

    “我们,没有退路了。”

    刘发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面如死灰,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儿子的话击得粉碎。

    “那……那你说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等他杀上门来,把我们整个敬义堂,连根拔起吗?”

    刘阿九摇了摇头。

    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到了香堂正中的长案前,那里,供奉着一尊赤面长髯的关二爷神像。

    刘阿九从香筒里,取出三支香,点燃。

    他对着关公像,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关二爷在上。”

    “我阿爸刘发,不懂规矩,过界捞食,坏了道上的规矩。”

    “此为不义。”

    “今日,我刘阿九,大义灭亲,请关二爷见证。”

    说完,他将香稳稳地插进了香炉。

    神像下面,摆着一把用来惩治叛徒的,锋利无比的斩骨刀。

    刘阿九拿起那把刀,刀刃在香堂昏暗的灯光下,闪过一抹瘆人的寒光。

    “道歉,需要诚意。”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

    “需要,让他看到我们的决心。”

    “需要,见血。”

    刘发看着儿子手中的刀,瞳孔猛地一缩,他终于明白了儿子想做什么。

    一种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阿九!你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

    刘阿九已经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按住刘发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右手高高举起斩骨刀,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劈了下去!

    “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伴随着刘发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一只血淋淋的手掌,应声而断,掉落在地。

    鲜血,瞬间染红了那张名贵的虎皮。

    刘发痛得浑身抽搐,眼睛一翻,几乎要晕死过去。

    刘阿九却面不改色。

    他扔掉斩骨刀,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白布,弯腰,将那只断手,仔仔细细地包裹了起来。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门外喊道。

    “来人!”

    “送我阿爸,去治伤。”

    门外的几个心腹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惨状,全都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刘阿九没有理会他们。

    他提着那个还在不断渗血的包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敬义堂。

    ……

    陈山的茶室里,依旧是那般宁静。

    他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用沸水冲洗着一套紫砂茶具。

    白头福和梁文辉,坐在他的对面,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曾消退的兴奋。

    雷洛倒台,刘福上位。

    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戏,让他们到现在,都觉得像做梦一样。

    而这一切的操盘手,就坐在他们的面前,淡然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山哥,现在整个道上都乱了套了。”

    白头福开口说道,“那些以前跟着雷洛混的,现在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生怕被刘福那个老狐狸清算。”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补充道:“尤其是那个敬义堂的发瘟,我听说,他已经两天没出过门了。

    他之前仗着雷洛,在我们的地盘上搞小动作,这笔账,他肯定怕我们去算。”

    陈山没有说话。

    他将第一泡茶水倒掉,重新注水。

    茶香,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

    刘阿九,提着那个血淋淋的包裹,走进了茶室。

    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和肃杀之气,与茶室的清雅,格格不入。

    刘阿九的目光,在茶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陈山的身上。

    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年轻人,就是那个,凭一己之力,掀翻了整个九龙,甚至搅动了整个港府风云的,陈山。

    刘阿九深吸一口气,走到陈山面前。

    他没有说话。

    而是“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地。

    他将那个包裹,高高举过头顶。

    “山叔!”

    这一声“山叔”,让白头福和梁文辉,都愣住了。

    刘阿九的年纪,比陈山还要大上两岁。他这一声,是把自己,把整个敬义堂,都放在了晚辈的位置上。

    “我阿爸,刘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山叔。”

    刘阿九的声音,沙哑而沉稳。

    “他不懂规矩,过了界,坏了山叔您定下的章程。”

    “这是大罪。”

    “今天,我斩下他一只手,代他,向山叔您,请罪!”

    “敬义堂上下,从今往后,愿唯山叔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他说完,又是一个响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茶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陈山,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洗着茶杯,倒着茶水,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都没有看那个包裹一眼。

    许久。

    他才抬起眼皮,看着跪在地上的刘阿九。

    “你做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

    刘阿九的身体,微微一颤。

    “是。”

    “你倒是比你老子,有魄力。”

    陈山将洗好的茶杯,摆在白头福和梁文辉的面前,又在自己的对面,放了一个。

    “起来吧。”

    “喝杯茶。”

    刘阿九愣住了。

    他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陈山。

    这就,完了?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陈山的暴怒,羞辱,甚至,直接让他也留下一只手。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平静得,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发寒。

    他缓缓地站起身,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有些僵硬。

    他不敢坐。

    只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陈山将一杯泡好的茶,推到他对面的位置。

    “坐。”

    刘阿

    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他坐得很直,只敢坐半边屁股。

    陈山这才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我放过敬义堂,不是因为你够狠,也不是因为你阿爸断了一只手。”

    这话一出,不仅是刘阿九,连白头福和梁文辉都愣住了。

    “日据时代,敬义堂的老堂主,也就是你阿公,从日本宪兵队手里,救过人。”

    “不多,十七个。”

    陈山看着刘阿九,语气依旧平淡,“都是抗日的义士。”

    刘阿九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呆呆地看着陈山,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

    “义,是敬义堂的根。”

    “有这样的根,就不该被一个蠢货,彻底烂掉。”

    “你今天斩下的这只手,是为你阿爸捞过界,坏了道上规矩,付出的代价。”

    “而敬义堂能活,是因为你阿公,当年种下的因。”

    他看着刘阿九,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我给你,给敬义堂,一个机会。”

    “以后,城西的事,你来管。”

    “我的规矩,很简单。”

    “不碰白面。”

    “做得到,敬义堂,就还是敬义堂。”

    陈山没有再说下去。

    他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

    但那未尽之言的威胁,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刘阿九,几乎喘不过气来。

    “做得到!山叔放心!我刘阿九一定做到!”

    他连忙起身,再次躬身。

    “多谢山叔,给我阿爸,给敬义堂,一条活路!”

    “手,拿回去,给你爸接上。”

    “告诉你爸,手断了,就好好养着。”

    陈山挥了挥手。

    “去吧。”

    刘阿九如蒙大赦,他拿起地上的包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躬着身子,退出了茶室。

    直到走出很远,被夜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湿透。

    茶室里,恢复了宁静。

    白头福看着桌上那个血迹斑斑的印子,忍不住咋舌:

    “这刘阿九,真是个狠人啊。对自己老子,都下得去这种手。”

    陈山放下茶杯,看向窗外。

    “他不是狠。”

    “他是聪明。”

    “他知道,用一只手,换他老子的命,换整个敬义堂的安稳。”

    “这笔买卖,划算。”

    茶室的门口,鬼叔正静静地站着。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刘阿九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那里有感慨,有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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