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罪臣之子(/)
霍麓展咬了咬牙,恼怒地抬手弹出一枚黑子。围观众人一声惊呼,心道这下这挑事的人怕是要吃瘪了。
但棋子破空而至,白鹿歌却是一声轻笑。“啪”地甩开折扇,以扇面缓力拨开棋子,像是打了个太极,将棋子轻松接下,化解了力度顺着扇褶骨碌碌落在了白鹿歌手心。
霍麓展微愕,但立马又沉着了眉眼。
“你是白家的人。”
“诶,你说对了!”白鹿歌得意道。“小娘子啊,要我这个自幼习武的人来说呢,你这个点梅棋就是花里胡哨的虚招。手指头弹出来的暗器能有几分力道,更别说你一次只能弹一个。”
白鹿歌说着,反手猛地将棋子掷了出去,“咔”地一声遁入了霍麓展身边的廊柱中。
“你看看,直接用手扔不好吗?有必要的话一次能扔一大把。虽是少些风姿,但总比你这软绵绵的一招实用多了嘛。”
霍麓展攥紧了五指,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意。
霍家不比白家,一个是书香门第,一个是将门世家。若要拿白家的武学造诣跟霍家比,那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霍麓展带了棋子来,本就是知道自己武艺不精想要好好练习。
但没想到这入学第一日,就被白鹿歌一顿奚落。饶是他性子再好,也气得七窍生烟。
静默片刻,霍麓展却又忽地不屑一笑:“少将军言之有理,不过可惜学士院只论风姿。故而白家枪虽威武,在此却是上不得台面,不得示人。”
白鹿歌脸上笑意一僵:“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唉你行了行了。”白朔邪上前把白鹿歌往屋里推。“霍公子,不好意思啊,我二……二哥脑子有毛病,你别与他一般计较。”
“谁脑子有病,你没听他怎么说咱们……”
“要不是你先去惹事,他能那么说?他就一个读书人,你跟他卖弄什么功夫?你有本事去跟武堂先生卖弄啊!”
白鹿歌哼了一声,不甘心地拍着手里的折扇。心道反正是来日方长,大不了先记霍麓展这一笔。
只不过这样出了一番风头,这事第二日就传到了学士院所有的学子的耳中。
“哦,就是那个白鹿歌啊,我听说过。就是那个贪污了百万金军饷,还奸污了好几个民女的宋赴的儿子嘛。”
“可是,不是说是女儿吗?怎么又变成儿子了,她到底男的女的?”
“你见过哪个女的跟她一样粗鄙狂妄?听说她本名是叫宋芹,当年白将军在郾城找到她的时候,听说她正在青楼偷东西呢。这种丢人的东西,真不知白将军为何要把她捡回来。”
“嗨,还不是看在宋赴在他手下那么多年,心软呗。说来还真是可笑,这白鹿歌一介罪臣之子,居然还有资格进学士院,还跟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平起平坐,凭什么?”
“瞧她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就恶心,要我说,咱们就应该……”
几个少年围在一起,其中一个少年低声地说了些极为不堪的话出来,引得几人哈哈大笑。这一番言语,却只叫独坐一旁的霍麓展反感地拧起眉头来。
但他并未开口,学堂中一束着马尾的少女却先一步站起身来。
“几位公子,你们既然知道自己都是笙央倍负盛名的世家子弟,又为何要在背后议论他人?若白家二公子真是不入你们的眼,你们也当光明正大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吧?”
几人转过头来:“你又是什么人?”
少女不卑不亢道:“政宗安氏,安陵。”
几个少年一听“政宗安氏”四个字,脸色顿时一变。
当今瀚王朝立国已有百余年。这一百多年来各大家族此消彼长已是常事,但百家之中唯独一个大家代代屹立,那就是开朝大家安氏。
要说这安氏,那可是瀚王朝史册中的传奇。追溯一百多年前,瀚王朝敦氏与安氏不过是白手起家的一对草莽,义结金兰高举义旗推翻了旧王朝的暴政。敦氏家主擅谋略,安氏擅治军,于是敦氏家主拉拢了一众追随者登上了王位。
而安氏则作为“政宗”,权位仅次于君主。同时包揽了廷尉和大将军的权柄。可见当时安氏何等受信,受重用。以至于今日,这两大权柄也大多捏在安氏家主安敛手中。
直到最近十年来,白家,秦家和霍家人才辈出,相继崛起,这大权才渐渐地分散到了各家手中。
但即便如此,如今的安氏还是富可敌国,权可翻天,百家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一少年思索一番,忽然想起安敛好像并没有年纪跟安陵相当的女儿。
“安氏家主安敛,是你什么人?”
“是我叔父。”紫薇zieixs
一听这话,几个少年的脸色又缓和下来:“原来不过就是个旁系后人,怎么,你还要给那罪臣之子讨公道不成?”
安陵银牙一咬正要发作,却听得学堂里响起一阵极为嚣张的大笑声。
“什么世家子弟啊,一个个肥头大耳贼眉鼠眼。还腆着脸为难一个女孩子,也不嫌丢人得紧!”
白鹿歌扬着下巴,手里折扇轻拍,大步走到那几个少年面前。
“刚才谁叫我罪臣之子?我没听清楚,可否再叫一次?”
一少年怒道:“白鹿歌,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的!你本来就是罪臣之子,你要咱们说几遍都可以。罪臣之子,丧家之犬,不知廉……”
不待这人把话说完,白鹿歌便猛地伸出手去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顺势一按,竟硬是把这人狠狠按到了地上去。学堂中众人本是看热闹,此时见白鹿歌当真是怒红了眼,纷纷惊呼不知如何是好。
另外几个少年正欲上前,白鹿歌扭头便恶狠狠吼道:“都给我滚开,否则别怪少将军我手下无情!”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此时看着白鹿歌一副戾气冲天的样子,竟真是胆怯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白朔邪本想上前去劝,但又觉得这些人说的话实在难听,索性也懒得劝了。
白鹿歌卡着那少年的腮帮子,迫使他张开嘴来。
“你就喜欢胡说八道,乱嚼舌根口无遮拦是吧?可信我叫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说着,单手折断手里的扇子,拿起一根断口尖锐的扇骨作势就要刺进那少年的嘴里去。那少年见状,吓得像是离水的泥鳅一样拼命扑腾,一张脸涨得通红,竟然流出泪来。
霍麓展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白鹿歌,你适可而止!”
白鹿歌横了霍麓展一眼,却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其余几人只怕白鹿歌当真下了手,赶紧上前把她拉住。
安陵上前夺过扇骨:“白二公子,此事因我而起,你别如此冲动。他也算尝到教训了,还是算了吧。”
“就是,吓唬吓唬他得了。你瞧他那副样子,恐怕裤裆都湿了。这好像是李大夫的儿子,你要是真把他弄伤了,事可就麻烦了。算了算了。”
秦旃拍开折扇,给白鹿歌扇着风劝她冷静。白鹿歌这才哼笑一声,一把夺过秦旃的扇子。
“我才懒得弄得手上血呼呼的。这种只会逞口舌之快的废物,怎值得少将军我动手。”
言罢,她遂刻意抬起腿从那少年身上跨了过去。折扇轻快地在胸前轻拍,一派风度翩翩的样子。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七手八脚拉起那少年来。
霍麓展厌恶地看了看白鹿歌。她虽也算是玲珑面,风雅姿。但不管她怎样卖弄风雅,骨子里那种略显粗俗的桀骜却总是磨不掉。经此一事,更叫霍麓展觉得瞧她不起。
不过此事消停之后,倒确是无人再敢贸然说起“罪臣之子”四个字来。学士院里每日晨兴夜寐,众人很快也就将此事忘到了脑后去。
学堂修学已正式开始。不过白鹿歌素来不喜什么书卷之物,一到上课便是昏昏欲睡。
大学士曹千秋手持戒尺,长须飘飘地在讲台上踱着步。
“星象之说,无不深奥难懂。然观星不仅可占卜天命,风水,亦可测天气变化,判断方位。是行军,出行,游山登高时必须掌握的事……”
白鹿歌撑着下巴,脑子昏昏沉沉,眼皮像是吊了秤砣一样根本睁不开。白朔邪坐在一旁,眼看她脑袋一点一点的就要倒下去,赶紧趁曹千秋转身之际扔了一支笔砸在她的头上。
“醒醒!”
白鹿歌一个激灵坐直了身,还以为是被戒尺敲了一下。
曹千秋早就看到白鹿歌昏昏欲睡,此时看她醒了,便是耐不住想要为难她一番。
“怎么,白二公子有什么疑问吗?”
满堂数十个学子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盯着白鹿歌,叫她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白鹿歌赶紧摇头:“没有疑问!”
“是嘛。那我问你,北行向上南行中央,紫熏为顶的九星,是哪九星?”
“不知道。”
这一声“不知道”回答得极其干脆,甚至还有几分理所当然。曹千秋哼了一声,儒雅地捻了捻自己花白的长须。
“既然不知道,又何来的没有疑问?你当这学士院的学堂是你午睡的卧房吗?下学后去把星象说抄写十遍,明日一早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