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饭局膈应人(/)
霍麓展转过身来,对着秦旃拱手行礼。
“你我同窗好友,还行什么礼啊。”秦旃轻拍折扇,面上一派悠然。“今日处置了聂家,你跟三小姐可是功不可没。恭喜你啊,如此一来必然又将得君上重用了。”
霍麓展面无表情道:“廷尉不妨有话直说。”
秦旃梗言半刻,似是有些尴尬。但转瞬间却又还是笑了出来,一双细长的眉眼都眯成了缝。
“既然你这么直,那我也就不废话了。你……是在怀疑我也参与了陨英大战的谋划,对么?适才殿议你并未说出,是因为你还没有确凿证据,对么?”
这一问,怎一个“直”能形容?白鹿歌瞪大了眼睛,茫茫然不知秦旃这突然之间唱的是哪一出?
霍麓展依旧面不改色:“不错。”
“既然你已有猜测,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今日暗杀常婉的人,是我派去的。”
常婉一听此言,当即是畏惧万分地往后缩去。但秦旃却是大方地对她露齿一笑。
“别怕,我知道你已将我不想你说的东西全都告诉三小姐了。我现在杀你也是全无必要。我来,只是想奉劝你们一句,此事你们不要再插手了。当年这个局,牵扯到的不只是白家,也不是针对白家。再查下去,霍家恐怕也会遭灭顶之灾。趁现在还有回寰的余地,赶紧收手为妙。”
“你是那人麾下部众之一?”霍麓展问道。
“我若说不是,你信么?我若说是,你又信么?你这人从小就是如此,多疑又古板,别人说的话总不肯轻信。”秦旃笑得晦深莫测。“罢了,话就说这么多,说多了我也会惹上麻烦的。且记住,我可是为你们好。”
言罢,秦旃遂亲密地拍了拍霍麓展的胸口,随即转身春光满面地上了马车,走了。唯留白鹿歌几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他适才那些话什么意思啊?是我太笨了没听明白吗?”白鹿歌迷茫道。
“字面意思。”
“那你觉得他为何要突然跟我们说这些?”
霍麓展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相信他说的吗?”
“不知道。”
白鹿歌扁了扁嘴,望着霍麓展垂眸沉思的模样。平生头一回,她从霍麓展向来寡淡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挫败感来。
想来也是,一个向来被人当作天才,从来都能料事如神的聪明人,如今竟然被这区区几句话就弄得这样摸不着头脑。饶是谁,也会觉得自己像是被打了一拳,但是又不知道是谁打的那般憋屈。
“唉,展哥哥,你也别气馁,兴许秦三这话就是故意说来搅乱你思路的呢。现在咱们可全都靠你了,你可要打起精神才行。”
霍麓展扭头看了看白鹿歌拍着胸脯给他鼓劲的样子,不禁轻轻一笑。
“知道了。”
“行了,无论意图何在,眼下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廷尉既能将这些话放到天光下来讲,可见他要么是问心无愧,要么就是成竹在胸。即便现在得了结论,你们也做不了什么。回府吧,今日都累了,先好好歇息。”
霍明宗说着,催着霍麓展上了马车,一行人这才揣着满腹疑虑回到了丞相府。
折腾了一日,众人都已是腹中空空。一入内堂,便嗅得饭菜香气扑鼻而来。侍从们正将几道小菜摆上堂中案桌,这会儿一抬头就瞧见这乌泱泱一堆人走了进来,脸上便是一惊。
老管家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哎呀,老爷,公子,你们可回来了。我正担心你们是不是不回来用晚饭了呢。白少主也在啊,好,好啊,今日是来咱们府中做客了吗?”
白朔邪笑道:“是啊,李叔可愿意让我们蹭饭啊。”
“哎呀,那可是太愿意了啊。好久不见了,叔见着你们,高兴!”李叔对霍明宗拱手行了个礼。“老爷,那我就自作主张,让厨房多加几个菜了?”
霍明宗摆了摆手算是应允,李叔笑得是脸上的皱纹都要开出花来,扭身就小跑着往厨房而去。
几人在桌前坐下,常婉打量了众人一眼,也试探着想要坐下来。但瞧众人熟络地说笑着,也无人理会她,她只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触了什么礼节禁忌,只得尴尬地站在一旁。
白鹿歌一坐下便往嘴里塞了几粒花生,扭头瞧了瞧常婉还在一边站着,便觉好笑。
“你杵在那儿,是还要等谁来请你么?”
常婉一阵窘迫,这才赶紧上前坐了下来。9797zne
桌上只放了四副碗筷,菜色也是简单的四菜一汤。就连这放菜的位置,也是方方正正一丝不苟。可见平日里霍明宗跟他三个儿子吃饭的氛围,怕是跟今日殿议时那么冷漠生硬。
白鹿歌四下张望了一番:“霍思疆呢?”
话音刚落,就瞧见霍思疆小心翼翼地从内堂屋子里探出了个头来。白鹿歌一眼瞧去,手里的花生米险些就洒到地上。
不为别的,就为霍思疆如今长大了,这模样跟霍麓展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俊逸的飞羽眉,一样轮廓分明的鼻梁。唯一不同的就是霍思疆那双深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灵动活跃的光彩。
两人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都是越长越好看。只不过一个淡漠出尘,一个跳脱活跃,倒是一个模样两种风姿,各有千秋,但都是一样的美不胜收。
白鹿歌噗嗤一笑,但霍思疆立刻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举着手朝背对着他的霍麓展走了过去。
只可惜手还没碰着哥哥,霍麓展就先淡淡开了口。
“别闹。”
霍思疆只好尴尬地收回手去:“哥,你就不能让我,抓,抓到一次么?今日朔邪哥他们都,都在,怎这般不给我面,面,面子。”
霍明宗扭头看了霍思疆一眼:“正因是有客人在,才不得胡闹。坐下吧。”
“是!”霍思疆乖乖地在霍麓展身边坐了下来,十分亲切地跟白朔邪打了个招呼。两人本也是同窗好友,此时便也是说不完的话来。
白鹿歌朝霍麓展扔了一粒花生米过去:“遥杉呢,怎的也没见着人?”
霍思疆插话道:“哦,那个书,书童啊!我还挺喜欢他的,但哥不,不喜欢他,就叫人把,把他送去分家做事了。”
“他犯什么事了你不喜欢他?我还打算今日来看看他呢。”
“风尘之人,怎样都不叫人喜欢。”
白鹿歌撇了撇嘴,报复地又朝霍麓展扔了一粒花生米去。但却被他抬手截住,随即转手又将花生米弹了回来。白鹿歌侧头一闪,花生米便击中了她身后的花瓶,发出一声轻轻的“叮”,然后咕噜噜落到地上去了。
“霍伯伯,你看他,他使点梅棋打我!”白鹿歌告状道。
白朔邪轻推她一把:“你是该打。”
霍明宗拂须哈哈笑了起来:“展儿鲜少与人这样打闹。知子莫如父,今日可见我儿心情真是颇为愉悦。”
白鹿歌看了霍麓展一眼,只见他还是那一脸寡淡,还端起茶杯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这模样分明跟平日毫无区别,也不知霍明宗哪里看出他心情好的。
“这丞相府,真是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当年你们爹娘还在,尚且还有人能与我举杯对饮,如今再看着你们,却是只能以长辈的身份自居了。也怪我当年对芸畅的事总耿耿于怀,对景闫兄说了许多过分的话,如今只觉是追悔莫及啊。”
一听到霍芸畅的名字,白鹿歌就见霍麓展的脸色明显阴沉下去。她心道不妙,霍明宗骤然说起这事,不是把她辛辛苦苦跟霍麓展建立起来的好感,直接推翻了么?
她干巴巴地嚼着花生米,只觉是如坐针毡。
白朔邪道:“霍伯伯说的什么话,当年芸畅姐的事,是我二姐的错,才连累她出了那样的事……”
霍明宗叹了口气,摇头道:“当年,安氏本就视我霍氏一族为敌,即便没有鹿歌闯下的事,他们也一样会对我霍家族系下手。这个道理,其实我一早就明白。只是当年心觉不甘,才把气撒在了鹿歌和你们父亲身上。
其实芸畅这事,我早已释怀。安氏全族已没落,该死的人也都死了,我哪里还有记恨的理由?本是想跟你们父亲把话说开,谁知还未开口,他就过世了。想跟鹿歌说,可又觉对这一个后辈,拉不下脸来。可这么一犟,他们竟然就全都不在了……”
这一番话字字哀戚,但却听得霍麓展愈发不悦地皱起眉头来。
“父亲何必在今日说起此事,释怀与否,芷鸢他们心中有数。”
霍濯墨哼道:“三弟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身为长辈,对后辈诚意直言,哪容你在这儿多加评论。”
“若真有诚意,这番话也不必等到今日才说了。”
“三弟,你……”
“好了,濯墨,你不必多说。你们本是兄弟,怎至于三言两语便如此水火不容。”
霍麓展面色冰冷,全然无意理会父兄。但这话说到底,也不能怪做霍麓展无礼。
毕竟霍明宗今日说要请白鹿歌他们吃饭的时候,白鹿歌多多少少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一番话了。到底是在朝廷官场待过,对于这种攀亲拉故的事,她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