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不敢见你(/)
“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侍女惊喜大喊着,快步跑进了堂中。
众人转过头来看着白鹿歌,眼底皆是复杂之色。白景闫立刻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确认她可有受伤。
“回来就好,没事就好。”
白鹿歌心里一阵酸涩,抬头看着父亲。却见这不过两日,白景闫的鬓边就已生出了白发,脸上的憔悴之色无法掩饰,眼角深深的皱纹如钝刀一般在白鹿歌心底切割着。
“爹……”
诸多话语堵在嘴边难以吐露。转眼时,便对上了白谛皈愤怒的双眼。白鹿歌还未开口,迎面便被大哥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这一巴掌力度之大,叫她身子一歪摔在地上,脸颊火辣辣的疼。
白景闫拧紧了眉头,但却并未开口制止。
“你还知道回来!”白谛皈怒喝道。
裳梵上前拦住白谛皈:“夫君,别生气了,鹿歌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啊。说到底,此事也并非全是她的错,她定然也悔过了。”
白鹿歌捂着脸重新跪好,低着头,泪水啪嗒啪嗒地砸在面前的石板上。从小到大,白谛皈向来都是护着弟弟妹妹,尤其是对她这个收养的妹妹格外疼爱。
这是大哥头一次打她。可见这一次,她闯下的祸有多大,多让人切齿。再多的愧疚和悲痛都没有办法弥补,眼下白谛皈打了她,虽然叫她伤心,但却也叫她觉得心里略微纾解了半分。
若是可以,哪怕白谛皈对她拳打脚踢,她反而还觉得高兴一些。
但看着白鹿歌这副悲伤满怀的模样,转瞬间白谛皈心里的愤怒又无可奈何地消散了。他掩面轻叹,蹲下身来揉了揉白鹿歌的脑袋,又心疼地看了看她红肿的脸颊。
“对不起,大哥不该打你。疼么?”
白鹿歌拼命摇头:“不疼,大哥打得好。”
“你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打你。也定是最后一次。事已至此,自责也好怪罪也罢,都已无济于事。娘被安敛所杀,已是触碰了君上的逆鳞。即便不为你,为大局也定有牺牲。只是这一日来得早或晚罢了。安氏不会逍遥多久了,来日,你我自有机会报仇雪恨,明白么?”
白谛皈替白鹿歌擦去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如今娘不在了,你必得沉着成熟起来,不可再像往日那样随心所欲,冲动行事。芷鸢,朔邪他们都还小,你这个做姐姐的,岂能一直做个孩子?”
白鹿歌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我绝不会再犯这样的过错。也绝不会放过安氏的人。大哥,你就让我跪在这儿吧,赏我一顿家法杖责,我心里也能舒服一些。”
白谛皈叹了口气,本是想把白鹿歌拉起来。但她就是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几人心觉无奈,便也只好由了她去。这一跪,便是整整一个日夜。
石板坚硬粗糙,一开始跪在上面白鹿歌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和小腿酸痛难忍。但是渐渐的,小腿便麻木了,感觉不到疼痛了。她自认自己身子骨结实,理所应当接受重罚。
但望着灵堂里的棺木和牌位,她却尤嫌不足。
第二日一早,侍女实在看不下去了,端着一碟饭食走了过来。
“二小姐,您别跪了,快起来吧。再这么跪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夫人若在,也不忍心看你如此啊。快起来吧。”
白鹿歌跪得满头虚汗,嘴唇发白。她晃了晃身子,恶狠狠道:“起开,别碰我。”
“二小姐!您这样,奴婢怎能不心疼啊。您若不起来,好歹吃点东西啊。您若是跪坏了身子,老爷和大少爷定会怪罪奴婢的。”
白鹿歌看着侍女焦虑的脸,面色略缓和了些许。她点点头,接过饭菜大口扒拉起来。
正吃着,忽然听得身后有人缓步走了过来。白鹿歌扭头看去,顿时蛾眉倒竖,挥手便将饭碗扔到了地上。
来人正是酩聊。
“酩聊公主?真是稀客啊,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白鹿歌没好气道。
酩聊拿出香绢,体贴地替白鹿歌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二小姐怎会在这儿跪着?这是跪了多久啊。既便是丧母悲痛,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白鹿歌冷笑一声:“是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虽不是白家亲生女儿,但养父母大于天。我跪在这儿,一是尽孝,二是偿还。呵,不过说到这偿还嘛,公主应该跟我一起跪才是。”1800文学1800x
酩聊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真当我是傻子?你冒充王后命令,给我嫂嫂送来那一盒阿胶,致使我嫂嫂卧病,出城静养。若非我嫂嫂和大哥不在家中,安氏岂敢如此猖狂,前来滋事?若非安氏,我娘怎么会死,单府怎会被灭!”
“你,你胡说!我没有,我,我从未与安氏的人有何接触……”
“我知道你没有,你也没那个胆子。但你敢说你没有嫉妒我嫂嫂,意图毒害她?”白鹿歌说着,撑着身子想要起身,但双腿却不听使唤。
“扶我起来。”她对侍女道。
“都说最毒妇人心,我嫂嫂若按辈分,还能是你侄女!虽说是她横刀夺爱,但她与我大哥相识倾心在先,你本来就是一厢情愿。你若是毒害我嫂嫂,你以为就能对你和我大哥有何好处吗?”
白鹿歌喝道:“就算你真害了我嫂嫂,我大哥也不会喜欢你,不会娶你的,只会恨你,恨之入骨!你死心吧!你害我嫂嫂,就是害我大哥。你若真心悦于我大哥,就该祝福他,为他高兴!你跟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大哥!”
酩聊面色煞白,被白鹿歌这一番疾言说得连连后退,无言反驳。
“我,我只是不甘心……只是想略加报复一些。我没有想过要害谁,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生到这种地步。”
“你不知道,那是你没脑子!安氏本就视我白家为仇敌,自然碰见什么事都要横插一脚。你不知道便想推卸责任?不觉可笑吗?”
白鹿歌抬手指着白府大门:“你滚!这儿无人需要你悼念,你又岂是真的为我娘过世而难过?回去等着君上责罚吧,我们家不欢迎你!”
酩聊掩唇轻泣,面上既是痛心,又是愧疚。她自知白鹿歌定不会待见她,兴许白谛皈也已经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好事了,即便是进去,她又有何脸面面对白家众人?
思及此处,酩聊便抽泣着,转身快步离开了。
白鹿歌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疼得连连嘶气。
虽说是对酩聊这样撒了一顿气,但她心里依旧堵得难受。酩聊再错,也是无意,她又岂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酩聊身上呢?
“单家,眼下如何了?”
侍女道:“听说单老夫人得知长子次子都过世了,难过得已是卧病不起。霍大人出面给女儿女婿主持了殓仪,明日,应该就要下葬了吧。”
“芸畅姐他们终究是因我而死,我理应去敬香。”
“您现在去,恐怕霍大人不会想见您啊。”
白鹿歌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既然我回来了,若是躲着人家不见,那与缩头乌龟有何区别。如铭眼下下落不明,我也想看看他们是否已有了线索。”
侍女无奈,只好替白鹿歌敷了药,换下了那身狼狈的侍从服制,任她去了。白鹿歌本是想着怎么着也不能空着手去,再如何也该带些东西去赔礼道歉。
可是思来想去,她也不知道带些什么东西去赔罪合适。送金银财宝,人家霍家也不差钱,而且送钱也太过肤浅,毫无诚意。可若是要换成别的,白鹿歌又实在想不出带什么好。
绞尽脑汁,最终还是空着手去了。
正如侍女所说,眼下的霍家一片消沉。单家的老家主捧着两个儿子的骨灰坛,老泪纵横站不起身来。白鹿歌远远瞧着,犹豫不决根本不敢贸然上前去。
白鹿歌悄悄跟在送殓队后面,好似一个心虚的小贼。远远瞧着霍麓展着一身白衣,额头上系着白绸,眉眼低垂极力掩藏悲伤的模样,白鹿歌就觉自己的心都被人捏紧了。
见了他,该怎么说呢?他若真要动手杀了自己,那她到底要不要还手啊?
种种纠结的情绪拧在心头,让白鹿歌亦步亦趋,久久不敢露面。她躲在不远处的树干后,绞着手指看着霍麓展,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跟他搭话比较合适。
单熯的堂妹在坟前痛哭,将一叠叠厚厚的纸钱烧在火盆里。
“大哥,大嫂,你们怎这么傻呀。为何要出手去帮一个与你们素不相干的人?人人都知道,白家的二小姐狂狷放浪,不服礼教惹是生非。你们还总说瞧着她便觉厌烦,怎的如今却被她给害了?那罪臣和女昌女支所生的孽种,怎值得你们付命相助啊!”
这话听在耳中,叫白鹿歌难忍怒意,狠狠攥紧了双手。
但又能如何?纵使这话不堪,她现在铸下大错,也没那个脸面去跟人家辩驳。
“如铭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那样小的孩子,独自在外何其危险啊。那白鹿歌定是嫌带着他无法脱身,将如铭半路遗弃了。麓展,你怎能把如铭交付给白鹿歌?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清楚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