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潜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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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一写完,余切立刻带去《收获》杂志社。整个编辑部已经提前得到通知,专程来这等他。

    “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看到了余则成最后的结局。”李小林道。

    交给他们,稿子一页一页的传给每个人,顿时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花了一些时间看完后,李小林沉默片刻道:“余则成假死了,又回来。但这样是否太直白……”

    放下稿纸,其他人也是类似的表情。

    余切说:“我是想过给一个仍在潜伏的结局,比如,某一天失联已久的深海同志忽然又发来了摩斯电码,报告自己目前的情况……专家将之破译出来,发现是一句‘潜伏仍在继续’的话,深海同志阔别三十年后又发来了信号。但我也想给一个明明白白结局,告诉大家,这个人是活着的。”

    “为什么非得写这么明白?”李小林感到不解。

    写讲究一个“豹尾”,就是说这结局需戛然而止,留有余味。恰好《潜伏》的末尾,正有数个场景可以用作结尾,处处都是豹尾。

    当重兵围攻城内,我方的电台通过诗朗诵的形式,已经几乎明文宣告“深海”同志快回来:“妈妈为你守岁,妈妈为你祈祷!回来吧,我的儿子,妈妈等你回来,迎接1949的春天!”

    随后万炮齐鸣,攻入城内。

    就这便可结局,余则成在城内做内应起义了吗?还是最后一刻被识破了身份?让读者去想吧。

    或者,当余则成被命令带去宝岛,机场那里,他忽然遇见了伪装成农妇的翠萍,夫妻相见,却不能说明身份,余则成在机场中,忽然癫狂一样的模仿公鸡打鸣,一方面是告诉翠萍,他把最后的情报放在鸡窝里面,另一方面,也是在暗示,黑暗即将过去,黎眀已经到来。

    当余则成被带上飞机,离开大陆时,同样可以在此结束——这代表余则成新的潜伏生涯开始了。

    余切说:“因为这部发展到现在,已经像《红楼梦》一样,被抓着细节看出了许多版本,有些想法是我自己都没有能想到过的。余则成是一个好人,好人该有个好结局。”

    “那后面呢?后面怎么办?”有编辑道。

    “余则成都劳累了大半辈子了,让他告老还乡吧。我老师马识途搞了一辈子地下工作,现在不也天天靠写回忆录为生嘛。余则成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李小林把稿子第一时间带回给巴老看,说:“余则成最后活着的,成了个富商。余切说,余则成有千千万,潜伏仍在继续。”

    巴老看完故事,却忍不住落泪。他把稿纸放在轮椅的小桌板上,仰面朝天闭上眼睛。

    “爸爸,你怎么了?”李小林道。

    巴老深吸一口气道:“这一开始是写给他老师马识途的。马识途一辈子没能和刘一清团聚,写了十篇百篇文章去回忆她也没什么用,在这本书中,至少马识途有了个归宿。我和马识途原先有过一些交际,他是很感性的人,看了之后恐怕会大哭一场。”

    “在中,马识途和刘一清再一次相遇了。”

    李小林才懂得余切的良苦用心。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这对师徒简直是文坛的佳话。

    其实,原时空中,《潜伏》电视剧杀青时,每个人对结局都有自己的意见。饰演翠萍的女演员原本在送别余则成时痛哭流涕,情绪给得很足,后来却要求再拍一次平淡的。因为她认为,站在当时,翠萍并不能知道要天人永隔,还以为是一次普通的离别。翠萍没有理由过于伤心。

    编剧同样对结局不满,剧本上原情节是余则成立刻被杀害,而翠萍作为失去联系的地下人员,并没有受到信任,赶来的士兵对她相当冷淡……故事走向了永远的黑深残结尾。

    出钱的甲方,电视台也对结局不满,余则成不应该死亡,这会大大影响到收视率,剧组只好想办法圆回来……最后呈现出来的,是综合各方意见的结果。余则成死了,似乎没死,故事中明明没死,画面却给了黑白照暗示死亡。余则成最后的结局,处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混沌态。

    现在余切大手一挥,全安排了。

    听我的,余则成就是活着的!别瞎想!

    此时已经是十月下旬,杂志社立刻安排下一期出版工作。同时,《潜伏》单行本也交由沪市文艺出版社出版,余切亲自操刀设计的封面——一个正在发射消息的电台,下面是拉开的抽屉,满是奖章,但其中并没有任何一个奖章有姓名。

    一道阳光,将整个画面分割成阴阳两面,阳光的那一面是虚化的,啥也看不清,阴影的那一面黯淡却实在,有细小的摩斯电码。暗示余则成的双面人生。

    如果有人把电码翻译出来,会得出一个很有趣的结果,这一串电码的意思是:“深海仍然在潜伏。”

    对应了余则成假死,去往港地,伪装成商人的后半生——其中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故事。

    说不定这个华人富商,仍然在做地下党呢。

    设计稿一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叫好。李小林道:“没想到余切你还有这样的本事!鲁迅原先就喜欢设计自己的封面,现在你也走上了这一条路。只是这个设计图太复杂,不知道能不能印刷出来。”

    余切道:“我们去试试看吧。”

    交由出版社排版、设计,而后给印刷厂。沪市印刷厂有专门负责做封面的专家,一见到封面便道:“这封面设计的好,信息量很大。过去我们封面上的信息量很少,大多是几何线条来组成,不光是为了简洁美,也是为了控制印刷成本。这本,开辟了新风气。”

    余切问:“那咱们印刷厂有能力印出来吗?”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早能做这些了。您知道西方那些人体画吗?还有美术学院用的教材,医生用的器官图——这都是我们来负责的。印出来纤毫毕现,比照出来还真实。”

    新华印刷厂立下了军令状:“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这个封面设计得尤其好,价格也很贵。新华印刷厂给出的报价不低,于是,沪市文艺出版社来问余切:“是不是去掉咱这个封面,这一张精美的画抵得上十张纸。”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和《小鞋子》在日本出版时面临的情况很相似。上一次的结果证明,读者是完全可以支付这个成本的。

    但那是日本的读者,他们有充足的资金用于购买。

    大陆的读者能接受吗?

    李小林说:“封面虽好,却和故事无关,而且要多花钱。我原先在沪市戏剧读书的时候,学生们大多不看书的封面,而是把故事内容抄来抄去到处分享,可见大众是不注重封面的。”

    这可错得离谱了。

    李小林毕竟是巴老的女儿,家里面藏书无数,反而没注意到普通人看书的细节。普通人看书,翻来翻去,恨不得把页码都背下来。

    余切当场把原稿压在纸上,订在一起。他举起这本书道:“李小林,你完整的看过一部吗?你知道意犹未尽是怎么一回事吗?”

    写出《潜伏》的余切,如今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收获》全靠《潜伏》起死回生,十多家出版社围着余切转悠……他一发问,李小林以为余切在责怪他。

    李小林顿时傻眼了,支支吾吾,讲不出什么话。

    余切并没有嘲讽李小林,而是很耐心道:“是这样的:我们看完之后,意犹未尽,开始的作者、的书名,用指腹摩挲外层的牛皮纸的做工,看看这本有没有写过序言或是后记……有个叫管谟业的作家,原先把《百年孤独》看了许多次,把我写的序也看了许多遍。”

    余切越是说,所有人越是低下头。余切道:“当我们把全部看完之后,合上书,脑海里面回忆情节,睁开眼,就发现了这一本书的封面,上面浓缩了整本书的剧情!这还没完,如果有兴趣学摩斯电码的,再去破译上面的电码,就发现余则成未曾写出的后半生,也在那一句话中了。”

    “买了这一本书,五年、十年后你再看,这都是能有新的细节的。”

    所有人都被说服了。因为余切表明,这个单行本封面本身也是故事的一部分。漫画家张乐平(《三毛》作者)后来听说这件事情后,说:“余切要是画连环画,画漫画,肯定也是个好手!”

    这是当然了!

    “哐当!哐当!哐当!”

    单行本和新一期《收获》同时印刷。余则成最后的结局飘落在印刷厂的石墨中,从工人们的口中传出,口口相传,整个沪市都知道,深海同志仍然在潜伏,余则成做了个大富商。

    “——《潜伏》都写完啦!”

    消息也飞过了江畔,传到了普东的沪市制片厂宿舍。

    “对!我今天出差,制片厂里面说的都是这件事情。”宫雪对妹妹宫莹道。

    宫莹问:“这是不是马上要拍成电影了?”

    “拍不成!”宫雪摇头,“哪里有钱拍成电视剧,就算是电影,也要拍摄好多部,我们厂都要拍垮!”

    “那难道就这样了?没有编排成话剧,没有出小人书,没有……没有……”

    宫莹一连罗列了许多个没有。

    宫雪道:“当然有了。我听说,央台广播已经接下了这个工作,请来了赵中祥和卢晶——就是新闻里面那两个男女主持来录制,将来还要拿去到前线播放,鼓舞战士们。京城人艺也在琢磨如何来改编,就等余切回首都……这部广受欢迎,好几个出版社都要来发行,连俄文版、日本版也不放过!”

    央台?京城?

    央台的地址可不在沪市啊,那是国字头的天字第一号媒体。宫莹忽然想到,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余切岂不是要回首都了吗?

    这个人在小小的制片厂宿舍里面,呆了两个月,期间让姐妹俩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踏破铁门”。沪市本地的文艺名流,排着队来找余切搭话,来自全国各地和海外的信件,需要用承得住重的两个大帆布袋,装满了,送到门口来。

    光是寄信用的邮票,就已经能攒出多少套纪念册。

    朝鲜送来的红酒、《十月》杂志社发的大哥大……都是她们能看到的。在这期间,还有很多余切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礼物,读者送他的粮票,都被余切拿去捐了。

    如今余切要离开了,宫莹忽然感到特别失落。她说:“我本来是因为你,才对余切这个人另眼相看。他来这之后,我天天给他跑腿、做饭,有时候还洗衣服,那个古孜丽努尔还跟我抢这个活儿,但是知道他要走了,我才觉得他确实不一样。”

    宫莹拿出导演杨婕写给她的回信道:“这个女导演也是余切的书迷,现在简直遇不到一个没看过余切书的。”

    又拿出地图,那上面早已经插满牙签,在地图之外的岛屿,姐妹俩也做了记录。宫雪一看也惆怅了:“那个张鉄林跑去英国去了,说是流言蜚语让他承受不了……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定有一天,英国人也看余切的,张鉄林又躲去哪里呢?躲去南极洲吗?”

    宫莹说:“有个地方,还有一个地方,是我们还没有想起来的。”

    “什么地方?”

    伴随着一根洁白的食指在地图上游走,姐妹俩都看到了同一处:那是一片形同芭蕉叶的小岛。

    宫雪叹道:“这可不容易啊。”

    这番对话发生没几天,余切就收到一封信件。来自于“长城”科考站。这个科考站是中国在南极建立的第一个科考站,当时只要男同志不要女同志,而且严格控制体重——如果体重低于一百斤,会被狂风吹走。

    撒一泡尿,尿刚一出来,就凝结成了冰柱;冻得哭鼻子也很危险,眼泪还在眼眶中,就会凝结成冰柱粘在睫毛上。

    信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十月是新中国成立的日子,我们都知道!对俄国人来讲,是他们阿芙乐尔号向冬宫开炮的日子!对企鹅来讲,是它们产卵的日子,这边有一种叫阿德利企鹅的企鹅,通常会在十月份开始产卵,开始族群下一代的传承。余老师,这里是长城站,位于南纬62°13′,我们经历了小半年的极夜,没有一丝光亮,只有这种叫阿德利企鹅与我们相伴,它们也在潜伏。”

    “还有你写过的《潜伏》,它将通过余则成所使用的无线电台技术传到我们这里来,实在是大好消息。虽然已经过去小半个世纪,我们像余则成一样守在电台前倾听,和风雪做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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