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沪市纸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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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一已经从沪市传到了西沙,又传到了美国,最终抵达南极洲,这个人类最后登陆的大洲。八十年代,全南极洲一共只有135名永久居民和一千多位流动居民,具体人口的多少取决于天气和季节。
去年,余切拿到芥川奖的同时,中国也在南极洲的乔治岛举办了“长城站”的奠基典礼,科考站一共只有38名队员,但正因为这三十八名队员,使得余切的到达人类有文明的任何地区。再整个大喇叭,就连企鹅和企鹅生的蛋,也能听听余切写过的故事。
实在是值得庆祝!
余切看完信后相当激动。马上就要写一封信回过去,他叫来跑腿的宫莹:“你去取一根针,一个酒精灯来。”
宫莹说:“你要干什么?”
余切把这封信拿去给宫莹看,她三两下看完,立刻就明白了:“你又要摁血手印。余切,你的血真多,上次碰到西沙的信,你也是这么做的。”
“你懂什么,这是浪漫!”余切道。
没过多久,三个女的全来看热闹,余切需要的东西也被她们拿来。酒精灯里面塞了棉条,酒精到了容器的三分之一,点燃后顿时绽放出一股红蓝相间的火,还有奇怪的酒臭味儿,是臭的,又有那么一点香。
怪不得老毛子缺酒喝了,用酒精勾兑白水,这么一闻,也不是不能拿来当口粮酒。
“是新的针吗?”余切问。
“新的。我专门去店里面买来的,放在盒子里面,盒子又放在柜子里面,从来没有打开过。”宫莹老实道。
这年头因条件限制,有时不太照顾得到卫生。尽管政府已经三令五申,许多乡镇地区的保健院,还是把一根注射针头用了后又用——如果碰上了个有病毒的,后面的人全倒霉了。
余切拿针头浸在高度酒精里面消毒,然后在酒精灯上反复烤,烧得通红了,等针头稍微冷一点,再猛地往自己大拇指那一戳,“c!”顿时冒出一滴鲜血,他捏着手指头把小血珠生生攒出一滴大的,就在回信里边儿摁上手印。
鲜红的手印摁在白纸上,简直是触目惊心,之后,余切才开始写回信。
戳破的手指头是左手,写信的却是右手。宫雪找来手绢给余切的大拇指包着,一边望着余切的手指头,觉得有些搞笑,一边又叹道:“回一封信,就戳一次手指头,多少个手指头也不经你戳的。”
宫莹重重点头。古孜丽努尔却不是这么认为,她托着腮,看得很入神,反而说:“余老师挺豪迈。”
“你们疆省的女同志,最喜欢豪迈是吧?”宫莹意有所指。
“当然了,谁不喜欢。”古孜丽努尔毫不掩饰。
“余切,余切!和你说话呢。”宫莹道。
余切白了她一眼,挥手:“行了,写信呢,宫莹同志,别妨碍一个作家的工作。”
他扬起信件:“这儿有三十八位经历了极夜的科考队员,除了企鹅,我就是他们最信任的同志。南半球的春天已经到来,是时候迎接阳光了。”
宫莹咬牙哼了声,没有再和余切说话了。也不愿意走,就坐在余切的床头,这么看到了傍晚,另两位也是。
信写完之后,宫雪问:“余切,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可能是后天。”
余切慢条斯理把信折好,用酒精灯盖灭了火。没了这个酒精灯提供的光源,顿时头顶上的白炽灯落在余切身上,把他影子投射成一条竖长的人影,桌子也是斜着的,影子都落在床边,到宫雪、宫莹这些人的手上、胳膊上,她们感觉自己的手指头也被灼痛了。
这一幕给几个演员很深的印象,很多年后都忘不掉。
沪市制片厂有一批要去南方边境慰问的名额——说是名额,其实是点兵点将、请那些有胆识,想上进的人过去。不知怎的,她们三个全都报名参加。厂长徐桑储感动坏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你们受到余老师的熏陶,思想觉悟也提高了许多。”
余切真要离开了。他在沪市最后一个事情是参加沪市广播电视台的电话节目。沪市电视台是大陆最早两个全部播放彩色电视的电视台,另一家就是央台。“沪市电视台”这五个字,是乔公来提名的,这家电视台拥有国内第一档新闻深度报道节目、第一个介绍国际时事的专栏节目、第一条英文新闻等……
曾经的沪市台,那真是十分辉煌的。
来电视台干什么呢?
代表沪市市民,给长城站送去祝福。《潜伏》现在成为专门回答“信仰”的,余则成是坚持信仰的化身,全国各地都有“余则成”精神。以后这种为了“余则成”写来的信件不会少。
因此,余切收到的那封信并不是孤立来的,只是其中一个代表。科考队员还寄来了南极洲发现的化石、探险家用过的器具等等,向全国人民展示他们过去半年的成果。
在电视台的安排下,余切跟科考队员打上了电话,就问了俩问题。
“我这边马上要进入冬天了,你那边怎么样?”
“余老师,我们的春天已经来了,等你的回信和最新一期的《潜伏》读过来,我们这边就要进入到夏天,一整个天全都是白天。”
知道,极昼嘛!
余切还好奇道:“为什么‘企鹅’也在潜伏,你们怎么想到企鹅有关系的。”
“在南极,只有人类和企鹅可以站立行走,所以企鹅经常被吸引,加入到人类的队伍中来。根据《南极公约》,人类不能和企鹅说话,遇见了企鹅也不能再行走,免得带偏了它们,但企鹅却忍不住加入我们……我们看了之后,觉得这和情报工作有些相似,就像是遇见了不能说明身份的同伴。虽然什么也不能说,却情不自禁会被吸引。”
余切哈哈大笑:“祝你们成功!”
其实这个南极科考站和余切也能扯上关系。
南极洲选址有俩科考站,一个是长城站,已经建成了,一个叫“中山站”,位置更南也更险峻,过两年才能建成。当时建设科考站有点类似蛙跳战术,一次比一次靠近南极点。《红楼梦》里边儿王熙凤演员的丈夫,也就是川省的男演员张果立,就参加了“中山站”的建设工作,在南极之旅中待了足足一百四十天。
他原先是个炸药兵,有一手定向爆破的本事。当时的川省电视台很喜欢去险要的地方录节目,老山战线和南极洲都有他们的身影。于是,就找了一帮川省籍贯的演艺人员攒出一个纪录片录制组,去南极拍摄一部名为《长城往南走》的纪录片。
结果,他们所乘坐的科考船遇上了南极的坚冰,把船划破了,其他国家的科考队员都建议扔掉船跑路,张果立跳进去把冰炸碎了,还活着回来了,因此荣获集体一等功和个人二等功。
已知,王熙凤是薛宝钗的表姐,所以将来会有个临时的科考队员成为余切的连襟。
处理完这件事情,余切在沪市的时间已所剩无几。他在沪市一共住了两个多月,沪市制片厂安排了几个演员伺候了他两个多月。临行前,余切请这些演员们,也包括在沪市的谢晋等人吃饭。
众人都议论起最近的进展来。余切自然不用说,谢晋马上要导演另一部片子《芙蓉镇》,男主选择了余切的马仔“姜纹”。
余切说:“你怎么想到让姜纹来做男主的?”
谢晋说:“我很赏识他。我们现在的演艺圈,多的是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男演员,缺少带痞气的人。姜纹这个人脸皮很厚,演女人、演皇帝……他都答应演,而且是主动演,我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余切忍不住道:“姜纹还想演余则成呢!你敢信?”
谢晋笑道:“姜纹是京城话剧团的,他们正在想着改编《潜伏》这一个故事,剧院的团长是姜纹的授业恩师,说不定将来姜纹真能演余则成。”
姜纹演余则成?
你的就是不懂的录音带的基本原理!
那画面可太美了,余切难以接受。
印象中,《芙蓉镇》这个片子虽然当年很受欢迎,后面却没有很流传下来。反倒是姜纹在片场被人捉奸的事情,广为流传,也是从这个片子开始,姜纹被认定为“熟妇爱好者”,他后面交过的女朋友要么是有夫之妇、要么就是法国大白妞……
宫莹也破天荒的向余切道谢,原因是宫莹拿到了《济公》的角色。这会儿并不流行女性喝酒,宫莹却真的喝了一整杯,诚挚的对余切道谢。
也许是说破了话,宫雪的妹妹变得张扬了起来。余切住在员工宿舍的最后一天下午,她怂恿姐姐宫雪抱着被子钻被窝。余切来的时候是九月份,沪市热得发烫,这会儿却快要进入冬天了,天气越来越冷,余切还是原先那一床被子。
南方可没有暖气啊。
宫莹奇了怪了:为什么余切不使唤她添衣加被呢?
难道他们的合作关系已经结束了吗?
宫雪被说动了,和宫莹一块儿抱着被子去,姐妹俩一人挑了一床崭新的被子,结果猛敲一阵子门,等见到余切了,才发现他收拾完东西,马上要跑路了。
“你晚上出发?去首都?”宫莹傻眼了。
“我在沪市买了房子,就在武康路,和巴老家里很近。”
“那你这是?”
“把宿舍里面的东西,全搬去武康路。沪市文艺派了个卡车,我今晚上就搬过去。马上巴老一家子也要来这帮忙。但我确实要回首都了,下一次再来沪市,我就直接住自己房子。”
这俩姐妹坚持要送余切过去。不料,因为阵仗太大,整个员工宿舍楼全被惊动了。
余老师要走了,他要离开我们了!
不论是演员,还是美工,道具,编剧……通通列成长队,欢送余切。
“呜!”
沪市文艺调来的卡车在这停下,李小林和李堂两个人从车里面下来,还有小女孩端端。李堂是巴老的儿子,在政协文史室工作,文学上没啥成就,但继承了巴老的品格,没有利用巴老的名头捞过金。
虽然年纪比余切大不少,但李堂对余切特别尊敬,甚至有点崇拜:“余老师,我们来接您了。”
李小林笑道:“什么余老师,叫余切吧,或者余同志,你这样太见外了。”
“余同志,余同志……”李堂面红耳赤,居然有些口吃。后面改过来道:“我是做文艺评论的,今年刚刚开始发表作品,也是个作家,我怎么能直接叫余老师的名字。”
又一个视余切为不可名状之古神的小作家。
李小林面色复杂,拍了拍这个哥哥。
余切向各位告别。宫雪和宫莹两个,只能把被子扔到卡车上面。
余切说:“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有一床不就得了呗,下次来沪市,请你们吃饭。”
是啊,只能送上去一床被子。自然得轮到我姐来表现。
宫莹提着被子的手,刚松开一些,忽然看到余作家的脸,和她两个月前,头一次使唤她的样子一模一样,当时觉得看着烦,现在却很有点不一样了。正如王安亿所说,她后爱上“余则成”这个人,而余则成却是余切手底下的个人理想投射。宫莹情不自禁道:“不行,都得拿上去!”
她早已成为《潜伏》的书迷。
宫莹拼命把被子扔上去了。车载着余切,搬到他的新家。
十一月,《收获》上《潜伏》最后一期出版,顿时整个沪市文坛陷入到轰动。发售的渠道,只有新华书店和极少数个人来经营的书店,一时间沪市纸贵。余则成最后的下落成为文学青年的热门话题,不论在任何地方,讨论的都是“余则成”这三个字。
读者们经历了一个心情上的巨大起伏,刚刚看到余则成和翠萍永远的分别,还没来得及喘过来气,后面又看到余则成逃去了港地做富商,并且于三十多年后再回来。这三十多年的光景,一瞬即过,当中自然有很多坎坷,然而,在两人再一次相聚的时候,都成了过程中的一些曲折。
在原先的时空,余则成究竟是死是活,曾经是剧迷争得难分难解的话题,而现在余则成是活下来了,他在港地如何和组织保持联系,到底是一个纯粹的商人,还是仍然在潜伏中,同样是读者想要迫切知道的。
他们把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找到可信的根据。解读《潜伏》这几天成了一门受人追捧的学问。
还是《沪市文艺》的李子运,当天就写出一篇“余则成仍然在潜伏中”的文章,指出:“余则成假死之后,一时间骗得了果党,却不能永远的骗过去,吴站长已失去影响力,一定有这边的人帮忙善后;余则成的生意越做越大,出口了许多设备,他不和大陆保持联络,这也是不可能的!”
巴老看到这种情况后,笑称:“这和《红楼梦》有什么区别,既然研究的是《潜伏》,就叫‘潜学’好了,专门研究‘潜伏’的学问。”
李小林道:“不如叫‘余学’。”
巴老一挥手:“不行,余切写的东西太多了,这个余学既不好听,又太笼统,不如‘潜学’,至少名字上是好听的。”
在下个月的《收获》杂志上,李小林因此真写了篇《‘潜学’的经过》,十数年后,竟然也成了一种学问。就是说,研究“潜伏”什么时候成了一种学问,这个事情本身也成了一种文学史上的学问。
甭管怎么样,一周后,单行本《潜伏》也由沪市文艺出版,初版三十万册。这单行册和连载版的不同,就在于整体重新设计修订过,人们很快发现,真相隐藏在一开头中,简直是个天才般的创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