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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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洒在院中的石桌石椅上。桌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醒酒茶,茶香袅袅。
沈修永舒坦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兀自有些气闷的乔鸿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乔鸿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先开了口,“你这老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过来,当真是为了那聚宝坊的拍卖会?”
“不然呢?”
沈修永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自然是买些上好的玄铁精,回头去锻兵堂,重铸一把合用的兵刃,到了罡劲,总得有点排场不是?”
他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但提及新刀时,眼中却有一丝期待。
乔鸿云哼了一声,“我猜也是,这段时间,临安府城里可是来了不少生面孔,看来都是冲着这‘五年最大’的噱头来的。”
“哦?”
沈修永抿了口茶,略显诧异,“聚宝坊这套说辞,年年都差不多,不过是吸引眼球的手段罢了,我看了他们流出的图册,东西是比往常多了些,品类也杂,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动人心魄的宝物?就凭这能引来多少人?”
他行走江湖多年,对各路商会的宣传伎俩门清。
“消息不灵通了吧?”
乔鸿云看了他一眼,压低了些声音:“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对刀剑,可不简单,那是锻兵堂的洪老头亲自耗费心血打造的,名为‘沧溟双曜’。”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双器虽目前品阶仍是上等宝器,但其内核已蕴一丝灵性胚胎,堪称‘半件灵宝’,你知道的,真正的灵宝之所以罕见,便是因其有‘灵’,主人可用真气、真罡进行蓄养,日久天长,灵性渐生,威力亦会不断提升。”
“这对‘沧溟双曜’便有此潜力!若有罡劲高手不惜耗费本源真罡常年温养祭炼,未来未必没有机会将其彻底激发,孕育出完整器灵,成就真正的灵宝!”
“竟是半灵之宝?!”
沈修永闻言,顿时坐直了身体,眼中精光一闪,“怪不得能作为压轴……如此说来,这对刀剑的价值,可就远超寻常上等宝器了!”
“现在明白了?”
乔鸿云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消息虽未完全传开,但该知道的势力,基本都收到风了,否则你以为为何能吸引来这么多人?”
沈修永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丰乐府、平阳府都来了人?还有谁?”
“来了不少高手。”
乔鸿云神色稍正,“据我所知,丰乐府‘听雨楼’的副楼主,‘惊涛手’万重山已经到了,平阳府‘烈阳宗’的一位长老也秘密入住城中,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们云林府寒玉谷的那位大长老,‘寒霜婆婆’也悄然抵达,她甚至先去拜访了土元门的掌门。”
“寒霜婆婆也来了?”
沈修永眉头微挑,这老婆子实力深不可测,在寒玉谷中地位尊崇,“她若是出手,目标恐怕绝非那对刀剑那么简单,或许另有他图……看来这次拍卖会,比想象中还要热闹。”
“何止是热闹。”
乔鸿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水已经浑了,到时候龙争虎斗,怕是难免。”
沈修永闻言,眼中掠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嘴角勾起:“水浑才好,水浑了,说不定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他天性里就带着几分精于算计的因子。
乔鸿云深知老友的性子,提醒道:“你可别乱来,此次明里暗里来的罡劲高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那点刚突破的修为未必够看。”
“放心。”
沈修永笑了笑,恢复了几分懒散的样子,重新靠回椅背,“我这个人,最是惜命。水不够浑,或者摸不到大鱼,我是绝不会轻易下场的。看看热闹就好。”
乔鸿云这才点了点头,知道沈修永看似跳脱,实则心中有杆秤,极有分寸。
话题似乎暂告一段落,两人间沉默了片刻。
夜风吹过庭院,竹叶沙沙作响。
乔鸿云望着杯中、的茶叶,忽然轻声问道:“说起来……这几年,你有见到过阮灵修吗?”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沈修永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有一瞬间的飘远。
他沉默了几息,才缓缓摇头,“没有,六年了。自从上次在万毒沼泽深处分别,就再也没见过了。”
乔鸿云也叹了口气:“我也一样,最后一次得到她的消息,还是六年前,听说她回到族中不久后,便成功突破至了罡劲。”
他的语气里,有些许复杂的感慨。
沈修永沉声道:“千年世家的底蕴,果然非同凡响,更何况……她还是天宝上宗的子弟,那个地方,资源、机遇,远非我们这些地方宗派可比,她和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是啊。”
乔鸿云仰头望了一眼夜空,星光黯淡,“那片天空,才是真正能孕育真龙的地方,我们在这临安府、云林府看似风光,实则……”
话没有说完,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乔鸿云说罢,起身拍了拍袍子,“拍卖会就在后日,届时我来寻你们,一同前去。”
沈修永闻言笑了起来:“有你这位地头蛇领着,也省得我们人生地不熟,走了冤枉路。”
临安城,某处别院。
陈庆击败陈林的消息,就像是插上了翅膀传遍了临安府。
苗志恒听闻的那个消息,搅得他气血翻腾,难以静心。
陈庆!
那个抢走他玄铁盒让他功亏一篑、狼狈不堪的五台派小子!
他不仅没死在幽冥二卫手中,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临安府,甚至……在海沙派的演武场上,正面击败了“覆海剑”陈林!
“这怎么可能?!”
苗志恒充斥着难以置信和心悸。
陈林是何等人物?
那是海沙派掌门候补榜上高居第三,实际战力据说能排第二的真正天才!
一手青云剑诀已臻圆满,瀚海真气深厚绵长,更持有上等宝器“覆海剑”。
其实力,苗志恒自忖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可那陈庆,竟然赢了!
强烈的嫉妒过后,便是更深沉的忌惮和恐惧。
以陈庆所展现出的恐怖战力,一旦圆满,冲击罡劲的成功率必然极高!
极有可能……走在自己前面!
一想到陈庆可能先自己一步踏入罡劲,苗志恒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
“不行!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苗志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必须在他突破之前,给他下点绊子,绝不能让他这般顺风顺水地修炼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盘算。
直接动手?
绝无可能。
先不说陈庆如今实力在他之上,单是其身边那位新晋罡劲的师叔沈修永,就绝非他能招惹的。
借刀杀人?挑拨离间?
苗志恒眼神闪烁,一个个念头掠过脑海。
两日后,乔鸿云带着沈修永、陈庆以及几名随行的海沙派弟子,一行人策马下了定海峰,前往临安府城。
临安府城城墙高厚,气象恢宏,与云林府城依水而建、河道纵横的景象截然不同。
城内街道宽阔,多以青石板铺就,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两旁商铺林立,多售卖矿石、兵器、防具。
远处街口搭着戏台,有本地戏班子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腔调高亢粗犷的地方戏,围观的百姓不时叫好,气氛热烈。
街边小吃的香气也颇具特色,多见各种烤制面食、熏肉、以及用本地特产的某种根茎制作的糕饼,不似云林府那般鱼虾水产丰富。
此地靠近内陆,山脉众多,民风似乎也更为淳朴彪悍一些。
乔鸿云轻车熟路地引着众人穿过几条繁华街道,来到城内一处颇为幽静的院落区。
海沙派作为临安府两大霸主之一,在府城内自然拥有众多产业。
这处院子白墙黑瓦,闹中取静,内部陈设雅致齐全,早有派中仆役打理妥当。
“你们就在此歇息,我已吩咐下去,一应需求皆有人伺候。”
乔鸿云安排道,“我还要去拜访几位此次前来参与拍卖会的旧友,打听些消息,晚些时候再过来。”
沈修永笑道:“你忙你的,我们正好歇歇脚。”
待乔鸿云离去,沈修永在院中石凳上坐下,示意陈庆也坐,笑问道:“怎么样,这一路走来,感觉这临安府与我云林府有何不同?此行安排可还周到?”
“风貌迥异,别有一番气象,安排得极为周到妥帖,有劳师叔和乔前辈费心了。”
陈庆点头称是,心中亦是暗暗思忖。
有名门大派长老的人脉关系在,行事果然方便许多,无论是落脚之处还是信息渠道,都远非自己独自前来所能比拟。
人脉本身也是一种极其重要的资源,关键时刻能省去无数麻烦,甚至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自己日后也需有意经营一番才是。
想到此处,陈庆便顺势询问道:“师叔,您与乔前辈似是旧识,交情匪浅,不知是如何相识的?”
沈修永闻言,笑了笑:“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未晋升长老,随我师父前来海沙派交流,乔鸿云那家伙当时已是海沙派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少年成名,风头正劲。”
“我在五台派也不算差,年轻人嘛,难免暗中较劲,互相看不顺眼。后来机缘巧合,不打不相识,反倒惺惺相惜起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之后便时常相约一同外出历练,你应该也知道,万毒沼泽外围便凶险异常,深处更是步步杀机,单人独行极为不智,组队前往是最佳选择,但队员必须绝对信得过。”
“我和他还有另外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便曾多次结伴深入万毒沼泽外围,寻找宝药、猎杀异兽、磨砺武功,甚至……我们还尝试着深入过一次核心区域,但那地方实在太过诡异危险,最终未能深入,便退了出来。”
“除了万毒沼泽,我们还去过‘断魂林’。”沈修永补充道。
“断魂林?”
陈庆心中一动,想起曾在宗门典籍中看到过的记载。
三道五十一府,广袤无边,除了寻常山川河流,更有六大禁地凶名赫赫,其危险程度远超寻常险地。
除了众所周知的万毒沼泽,便是黑风峡、赤焰湖、断魂林、落星坡以及最为神秘的沉蛟渊。
据载断魂林位于虬龙道,古木参天,阴森蔽日,入内极易迷失方向,更栖息着一种极其凶悍的刀螂异兽,守护着林中的珍稀宝药。
而最神秘的沉蛟渊,传说其中真有一条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黑蛟盘踞,凶威滔天,乃是公认的异兽霸主,渊内据说藏有重宝,但数百年来罕有人能深入后生还。
“嗯,断魂林那地方,邪门的很,树木都长得一个样,进去就头晕……”
沈修永似乎不欲多谈这些往事,摆了摆手道:“罢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他话锋一转,将拍卖会压轴之物“沧溟双曜”的消息告诉了陈庆。
陈庆听得暗暗咋舌,怪不得来时在城中看到了不少高手,原来都是为了这堪称重宝的刀剑而来。
这等层次的争夺,绝非目前的他能够参与的。
他最关心的还是那枚木阳玉,询问道:“师叔,那明日拍卖,您打算如何助我拿下那木阳玉?”
他心知肚明,即便木阳玉效用不如地元髓珠玄妙,但作为五行异宝,起拍价便是十二万两白银,竞争必然激烈,绝非易事。
沈修永闻言,嘿嘿一笑,“简单,到时候你把银票给我,由我出面来喊价竞拍便是!”
“合着最后还是得我自个儿掏钱?”陈庆一愣。
“你懂什么?”
沈修永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以我的名义出面竞拍,一来场中不少人看在我这新晋罡劲和五台派长老的面子上,若非特别急需,多半不会刻意与我死磕争夺,能省去不少不必要的竞价。”
“二来,就算有些宵小之辈觊觎宝物,也会掂量掂量从一个罡劲高手手中抢东西的代价,能免去许多后续麻烦,若是你自己拍下,指不定就有哪个不开眼的觉得你好欺负,一路跟你抬价,甚至会后动些歪心思,放心好了,师叔我还能坑你的银子不成?保证让你以一个相对划算的价格拿到手。”
陈庆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由沈修永出面,既能借其势压制一部分竞争者,避免价格被恶意哄抬,也能震慑潜在的危险,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案。
土元门据点内。
厅堂气氛压抑,烛火摇曳。
俞河端坐上首,脸色有些阴沉。
不久前魔门云林分坛的突袭,让土元门折损了几个内门弟子。
加之先前云林府之行,石龙长老陨落,地元髓珠下落不明,徒劳无功,门内已有不少质疑之声暗涌,令他烦闷不堪。
脚步声响起,苗志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容,躬身行礼:“俞前辈。”
俞河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冷硬:“你这次找我,所谓何事?”
语气中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苗志恒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依旧笑道:“晚辈知前辈近日为诸多事务烦心,特来为您分忧。”
“分忧?”
俞河终于抬起眼,“说吧,你怎么替我分忧。”
他倒想看看,这金沙堡的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苗志恒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是为地元髓珠。晚辈知道,那宝物在谁手中。”
“哦?”
俞河双眼微眯,精光内蕴,“说下去!”
“就在五台派那个陈庆手中!”苗志恒斩钉截铁道。
俞河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并未立刻表态,只是示意他继续。
苗志恒深吸一口气,分析道:“俞前辈请想,当日黑水码头客栈混战,各方死伤惨重,幽冥二卫神秘失踪,魔门至今未曾寻回,反而将这笔账算到了您头上,前来报复,可据晚辈所知,最终从那里活着离开,且行踪明确的,除了贵派的鲁达师兄和晚辈,就只有五台派的陈庆!”
他观察着俞河的神色,继续道:“幽冥二卫是何等人物?血罗刹麾下精锐,联手之下罡劲下罕有敌手,他们若夺了宝珠,岂会不返回魔门复命?既然没回去,那只能是……回不去了,而陈庆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而且完好无损!您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
“幽冥二卫岂是那么容易杀的?”
俞河冷哼一声,语气却不如方才那般肯定,“陈庆虽有些天赋,毕竟只是个小辈。”
话虽如此,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那夜林中隔空对掌的情形——那道身影反应之快,接他一掌后遁走之果决,根基之扎实,绝非普通抱丹境可比。
苗志恒见状,立刻趁热打铁:“陈庆此子,实力绝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前不久在海沙派击败了陈林,岂是易与之辈?或许他暗中动用了什么特殊手段,或许……他根本就是隐藏了实力!俞前辈,您再想想那晚在林中窥探,又能从您掌下逃脱之人……其身形、其反应,难道与陈庆没有几分相似之处吗?”
他声音压得更低,“他们将幽冥二卫的死,将这口天大的黑锅,全都扣在了您的头上,让您平白承受了魔门的疯狂报复和门内的压力。”
“而真正的得益者,那个拿走了地元髓珠,甚至可能坑杀了幽冥二卫的小子,却躲在五台派里安然无恙,说不定此刻正在暗自笑话我们呢!”
俞河沉默着没有说话。
苗志恒的话,像一根根毒刺,精准地扎入他心中的疑窦。
的确很多事情串联起来,陈庆的嫌疑太大了。
那地元髓珠,关乎他这一脉后辈的前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不会仅凭苗志恒一面之词就全然相信。
他猛地一挥手,打断苗志恒:“够了!”
苗志恒立刻收声,恭敬地低下头。
他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这就足够了。
俞河目光幽深地盯着跳动的烛火,半晌才缓缓道:“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毫无实据,陈庆是五台派首席,此事关乎两派关系,岂能轻动?”
苗志恒连忙道:“晚辈明白,晚辈也只是将心中所想告知前辈,以供参详,如何决断,自然全凭前辈慧眼。”
“嗯。”
俞河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挥挥手,“此事我已知晓,你先退下吧。”
“是,晚辈告退。”苗志恒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厅堂。
空荡的厅内,只剩下俞河一人。
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
“陈庆……五台派……”
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变幻不定。
若地元髓珠真在此子手中……若幽冥二卫真是折在他手里……
那此事,就绝非简单的弟子间的争夺了。